他来到了西屋,从炕上抄起了枪,见躺在那里的柳杏梅没有吱声,就在炕上抓起了帽子戴上,转身出来了,推开外屋门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来到院子里,就不由地想到了那只行踪诡异的夜猫子和那神出鬼没的黄鼠狼。尽管他胆子很大,也不免浑身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经过狗窝时,黑虎从里面钻了出来,冲他摇头摆尾着。他上前抚摸了下它的头,就来到了敝着大门外。村子里,远处传来了孩子们的阵阵欢声笑语,偶尔也会有炮仗响起,这些都衬托出了年夜的喜庆氛围。他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了下,在这茫茫的大雪地里,一切都显得若隐若现,看似晴朗的天空却没有繁星闪耀,只有稀寥的几颗在时隐时现着,就像是妖媚的女子在对谁偷抛媚眼儿。漫天的寻找,却是没有看到几天前弯弯的月亮,也许是轻云遮月。(除夕是农历30,这一天月球正好运行到背阳面,因此,我们是看不到月亮的。由于农历是月亮历,也就是说,是按照月亮运行的周期划分月的,因此,每年的农历除夕,我们都不可能看到月亮)。这时从孟家的院子里传来了孩子的说笑声,并且有亮光晃动,接着是走出来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常发,在他的手里提着个自己糊的灯笼,因为看上去做工并不精美,另外两个一个是孟国安的儿子鹏鹏和孔武的儿子耀凯。

    常发见陶振坤手拎猎枪站在大门口处,就笑道:“叔,你这是在站岗放哨呢?”

    陶振坤说:“没事出来瞧瞧,你们这是——?”

    常发说:“去找别人玩。”

    “现在有几点了?”

    “我爹说八点半了。”

    “到了发纸煮饺子时,你回来别忘了吆喝一声。”

    “好的。”

    “玩时小心点儿,别失火了。”

    “知道了。”常发领着鹏鹏和耀凯走了。

    陶振坤看着三个孩子的背影,竟然心生羡慕之情,因为他也是从这个贪玩而无忧无虑的年纪过来的。可是现在则不同了,他要品味着各种不如意的人生!父亲的病,给这个家带来了挥之不去的不幸阴影,从前的幸福感一下子就远离了他!

    对于柳杏梅的话,不傻不苶的他怎能不懂,早就知道只是不好向任何人明言罢了。爹在那口大棺材头前雕刻了一对鸳鸯,其实寓意不只是单单为了美观和展示他的精湛手艺,而是希望能跟娘生则同床(炕)共枕,死则同棺而眠。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伴侣,娘又岂能不知?!两个人难舍难离,万一爹不在了,娘会独活吗?这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最为担忧的事情!

    他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忽见两道亮光正在头顶上方迅速划过,并且是交差着在转瞬间即逝。

    在这冬天里,能看到流星是实属罕见的。

    此时,他的心情是苦楚而纠结的,他不知道将来的这个家会是怎么样!要是爹不在了,这个家就得由他来支撑,他甚至是难以想象未来的日子该是咋过!深感悲伤而徬徨的他,在那里稍站了片刻,当觉得两手冻得像猫咬的一样疼时,才意识到是忘记戴棉手闷子了。于是,他把双管猎枪夹在腋下,搓着两只手回到了院子里,把枪戳在了驴圈栏杆处,就在那里一招一式的练起了拳脚,这样是为了缓解郁闷的情怀。黑虎蹲在窝的旁边,及那圈里站在槽头的驴,成了他的观众。他身手敏捷,招招式式都是那么潇洒利落,却暗藏凶狠与杀机。这时的他与平时发蔫显笨的形象极为不符,判若两人。

    当他的一套拳练到一半时,屋门一开,走出了柳杏梅,他就骤然停了下来。

    “继续练啊,让我瞧瞧。”

    “我这花拳绣腿的,难入你的法眼,你还想赐教一二是咋的?”

    “我可是擀面棍吹火——一窍不通的。”

    陶振坤轻叹了声,让他再次感到缺少知音是种难过的事情!

    柳杏梅说完,把大长辫子叼在口中,寻觅一处,解开腰带,褪下裤子,蹲下撒尿。她那白光光的屁股可与雪争辉相映。如不把长辫子或拎或叼就会垂地而拖拉着,方便时不沾屎尿,也会比较容易给弄脏的。由此可见,美女之美,除了五官,任何一种衬托之物,都有可能是种麻烦的累赘。可爱美的女人,却是乐此不疲。女人之所以极力表现出美的一面来,无非是在为了吸男人的眼球及征服男人的欲望而已。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女为悦己者容”一说。

    陶振坤见她没扎头巾子也没戴帽子,就关心地说:“尿完快回屋去,小心可别把重要部位冻成死轱辘的!”

    柳杏梅站起身来,系好裤带,就骂了句:“你这扯犊子的话可真多!”

    “你不会是顶风撒尿顺风拉屎吧?”

    “除非是你才那么傻!”

    陶振坤嘻嘻一笑,心里顿时间觉得轻松许多了。

    他的笑声刚落,圈里的驴也咴咴了两声,好似也在为夫妻二人的戏谑调侃而发笑。再看那黑虎,它也左蹦右跳起来,似因欢呼而做出的舞蹈。

    驴狗自然是不会鼓掌喝采的了,尽管它们不能用语言表达,但其心情愉悦倒是也可用行为流露出来的。

    柳杏梅冻得是嘶嘶哈哈哆哆嗦嗦地跑进屋里,把头探出门外问:“你还不回屋呀?”

    “等一会儿!”

    柳杏梅关上了门,在经过东屋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下,侧耳聆听了下里面,可耳朵里灌进的只是静悄悄的一片寂寞。她这才走向了锅台,见两个灶膛里都有柴火,就没有再添。锅台上的一盏柴油灯,在那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

    这个年夜,在这个家里,显得死气沉沉的,的确是缺少了喜悦气氛!

    她回到了西屋,脱掉了鞋子,上炕又钻进了被窝中。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辗转反侧起来,脑子里想的是娘家里的每一个亲人。自从她爹娘在她婚后来的那次,半路上还被土匪把驴车给劫走了,就再也没有娘家的音讯了。

    让她这个嫁出的女儿怎能不会有一份沉重的牵挂呢?!

    陶其盛这一病,陶振坤也脱不开身,不能去老丈人家走一趟,连年前该去一次的都没去成!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想出趟门走亲戚,对一个女人来讲就更非易事了!

    娘家,娘家,永远是嫁出去的女儿梦萦魂牵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听陶振坤开门进屋了。

    她躺在那里没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