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进福忙上前轻轻拍打了两下爹的后背低声问:“爹,你没事吧?”

    伍元祖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从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柳杏梅这孩子真会逗我开心。”

    柳杏梅就说:“老太爷,您是不是想说‘老要张狂少要稳’这句话?”

    人群之中传来了唏嘘之声,认为柳杏梅真是有点儿胆大妄为了,这些年里,只有一个苗运昌在伍元祖面前言行无所顾忌,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个黄毛丫头似的柳杏梅。

    连一边的陶振坤都为嚣张的老婆担忧了,认为她这是——一只受宠的狐狸在得意忘形下也敢摸虎须,就不怕惹祸上身?!

    没料到伍元祖却是笑吟吟地频频点头说:“是是是,就是这句话!”

    柳杏梅就解释道:“这话听着是有点儿不文雅,其实是解释开了也没什么。‘张狂’是指的精神,人老了只要精神在,那就说明身体好,表示健康。‘少要稳’是说年轻人要稳重些,不然会显得跟没修养没家教似的。”

    伍元祖开心地笑道:“解释得好,正是这个意思。婳儿,把你手里的那个打火机送给你这孙媳妇吧!”

    “哎!”妮婳答应一声,没犹豫就把手里的那个打火机递向了柳杏梅。

    柳杏梅急忙谢绝道:“这个我可是不能要,无功受禄寑食难安,我——”

    伍元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能说是无功呢。那东西是我家你大爷爷的城里那个亲家、也就是你还没过门的大姑姑将来的公公龙云飞在给我祝寿时送我的,连我的几个孙子见是新鲜玩意儿都争着抢着的想要,我都没舍得给。今天你能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开心,也不算是啥贵重礼物,就把它送给你当作是奖赏吧!”

    受宠若惊的柳杏梅就说:“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是小女人但也不敢收的!”

    伍老太爷冷下了脸色说:“你要是嫌弃就不要,那样我可要生气了!”

    这时妮姽也说话了:“爷爷好心好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使一些人没想到的是,连两个伍家小姐身份的孩子都对柳杏梅亲近了。在一些人想来,这是自愧不如的!在这种和谐淡定的气氛里,人们缓和了气愤和紧张的心情。

    柳杏梅再也不好拒绝,只好把妮婳手里的那个漂亮打火机接了过去说:“既然老太爷执意要给,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愧领了。谢谢老人家!谢谢五姑奶奶和六姑奶奶!这可真是小姑奶奶了,我——都是不知该咋叫了!也不知我的两个小姑爷爷现在在哪儿呢?”

    妮姽和妮婳一听她说到“小姑爷爷”,就愣了愣,随后似有所明白,姐妹俩都不禁俊脸顿时就羞红了起来。

    伍老太爷笑吟吟地捊着胡须说:“只是个称呼罢了,但叫起来也的确是有些不自在。要说起这称呼吧,有些人不知道,其实嘛那得说和你的爷公公有关系,有一次我俩下棋打赌,输赢的赌注也只是长了一辈儿,他要是赢了我则是错下一辈儿来,结果他输了。本来是开个玩笑的,没想到他却真打实凿起来,说愿赌服输,于是也就稀里糊涂地叫了。说起这伍家和陶家排的辈份来,连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排的,这大概是和上几代人有关系吧。不过呢,以后你们年轻人也不要过于拘泥俗礼,可以改一改的,不然都没法叫了。”

    柳杏梅莞尔一笑说:“原来是这样的呀!原来是我爷公公一局棋就把自己输到孙子辈儿上了,有是趣!”

    一旁的陶振坤也恍然大悟了。

    在场的人看在眼里,无不对柳杏梅是由衷地羡慕起来,能得到伍老太爷的赏赐那可真是种莫大的荣耀!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形能使人淡忘了刚才惊心动魄的情景,似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柳杏梅看着漂亮的打火机,真是有些爱不释手的喜欢,打火机两面是烤漆的两幅山水画,色彩鲜艳,甚是美观。她见过妮婳怎么使用,自然是难不住她了。

    陶振坤见妻子像得了宝贝一样眉开眼笑的,心里也甭提是有多么的高兴了。正所谓:礼轻情意重,在场的人谁又能得此殊荣来着?!

    伍老太爷说:“这个打火机是要用火石和汽油的,不能用时就去我家里取,有了它自会是要比用火柴节省些的。”

    “哎!”柳杏梅答应了一声。

    这时伍元祖又吸了两口烟,然后抬起脚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磕净,这才把目光投在一旁的荣凡辉身上,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近前说话!”

    刚才没有急于解决问题,竟然唠起无关紧要的嗑来,让当事人和观众都受到了冷落。其实,这一小段落里却也隐藏着一份心智,足可让在火气头上的人趋于冷静一些。

    此时的荣凡辉在挨了顿胖揍后,仿佛终于脑袋瓜子开窍了,他的蛮横倔强就是在和众人过不去,和众人过不去就等于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他蔫头蔫脑地来到了伍老太爷的面前,垂手而立,显得规规矩矩,那种刚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桀傲不驯态度荡然无存了。

    伍元祖看着拘谨起来的荣凡辉,表情柔和了下来,他语重心长地说:

    “打老婆是逞不出英雄来的,只能说是你品质恶劣,别再钻那死牛角尖了,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是傻瓜的行为,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良药苦口,衷言逆耳,别为了个虱子烧了皮袄,因小失大,那是愚蠢人才会做的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没吃过活羊肉还没看过活羊走吗?一个幸福的家庭是需要和睦来维护的,等你的岁数再大些,你就会懂得了,只有家庭团团圆圆才是你最想要的,家庭成员少了谁都是种痛苦的事。你才三十多岁,儿大女长的了,可对有些事还欠考虑,我这话你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人劝吃饱饭。万一要是你媳妇不在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到那时日子可就难了,家还像个家吗?在这战争年代,能有处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个完整的家是件幸运的事。就你这倔脾气,也就是苗运昌不在了,他要是还在的话,你的手指不知还能剩有几根了!我说这些话可都是为你好,听不听在凭你。光棍儿一点就透,眼子棒打不回。你这样,能教育好孩子吗?你又不傻不乜的,别放着一个完整的家不要非得弄散了!我的话你能听懂吧?”

    众人也没想到,战战兢兢的荣凡辉这个棒子骨玩意儿竟然“扑通”一下给伍老太爷跪下了,连磕仨头,心悦诚服地说:“老太爷教训的是,你老人家的话我能听懂,以前我畜生不如,请老太爷原谅,放心,我以后改了就是了,一定会对孩儿他娘好些的。”

    说完这话,他涕泪横流了起来,真是连羞带愧。

    伍元祖手拈胡须而微然笑道:“孺子可教也!不吃一埑不长一智,起来吧,记住这个教训。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以后别做让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事就行了,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救了你媳妇一命的人。”

    荣凡辉擦了把泪水站起来,来到了柳杏梅面前,略带尴尬地说:“谢谢你救了我老婆,不然这个家可就真完了!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我——我给你磕个头表示——”

    他说着真要跪下。

    “别,别,我可不敢承受你这大礼参拜的,这样是会在折杀我阳寿的,担当不起。再者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当跪天跪地跪爹娘,怎能轻易跪与别人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你们两口子恩恩爱爱地过日子,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谁看了都会高兴的。”柳杏梅急忙把他给拦住了。

    “我听你的,我以前只服过苗运昌,你是第二个人,这次我彻底服你了!谢谢你,谢谢你们救了我老婆,我——我会改好的。”

    “也别这么说,也不用谢,知错能改就好,快去向嫂子赔个不是吧,她会原谅你的。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

    “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得改口叫姑奶奶了!”辛东方喊了声。

    荣凡辉搔了搔头皮,一时间不好意思了起来,但他还是拿出了男子汉敢做敢当的勇气来,对着柳杏梅就说:“姑——”

    “你可千万别这么叫,他对你开玩笑呢,你要当真倒也没啥,可我却怕被你这一叫给叫老了,你说是不是?”

    在场的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人们对他固执行为并不太觉得荒唐可笑,倒认为他是条汉子。

    荣凡辉又对吴荷与陶振坤和陶振宗以及旺旺都一一表示感谢过,这才踌躇地来到了老婆刘翠花面前。

    “孩儿他娘,我——我——”

    他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口来,脸憋胀的像关公在世。面对结发多年之妻,尽管对自己粗暴行为感到悔恨,但碍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却把想表达的语言吝啬了起来。

    一些人在倾耳谛听他那羞于启齿的话,可他那迟迟不肯说出口的话竟然要比女人生孩子还有难度了!最后竟嘿嘿傻笑了几下,把头低下了。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了。

    幸福的内涵来源于谅解与关爱,有一个完整的家才是该人们最需要的。

    相信有此经历之后,荣凡辉会彻底改变以往的坏毛病,会善待自己妻子儿女,并且孝敬爹娘的。每个人的改变,都是需要经历和感悟的,难道不是吗?

    柳杏梅之所以把这事搞得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就是想让一个猖狂可恶的家伙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认错,成为一种见证,她终于是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