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别难过,死对每个人来讲都是最公平的事,只是早晚而已!我已经接到了阎王爷的请柬,邀我前去赴宴,盛情难却,不得不给面子啊!”

    “这不公平,你才四十二岁,也太早了,要是老天有眼,阎王爷是不会叫你去的。”

    “可我却想见见阎王爷他老人家究竟是长啥样子了!人这辈子呀,哪打铧哪住犁,人有无福寿为先,人活着就是走一步説一步,阴间路上没老少!生有处,死有地,哪儿的黄土不埋人!我这一病啊,可把你们娘仨给拖累毁了,我要是能早死一天你们也早省心一天!”

    “好死不如懒活着!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就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还活着,我就高兴。你要是走了,我也跟你去。丢下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别説傻话了,你留下来跟他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咱儿子不用説,儿媳从我这件事上来看,能舍得把金簪当了钱给我治病,就很孝顺,你活着会幸福的,我走的也算是放心些。等他们有了孩子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老陶家的后人,你这个当奶奶的可要好好哄着,那时我在地下看着也会高兴的,我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现在我总算是想开了,这人活着时不论是什么东西分你的我的,等两眼一闭就不知道会是谁的了!你要是嫌寂寞呀,就再找个老伴儿好了,我是不会吃醋的!这人活着时啥都分你的我的,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这人一死呀,就把啥都撇下了,活着时争来夺去的,到头来也只是争夺到一块棺材大的地方罢了!”

    “年轻夫妻老来伴儿,可你这个伴儿却要不陪我了,你丢下了我不管了,这是你的不负责任,你浑蛋,那样的话,我会恨你的!就是我去了阴曹地府也轻饶不了你!”

    “你要是去了,我想那时我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了,就等你去给我剪剪头再铰铰胡子呢。见了我呀,你就没怨气了,还不得高兴出鼻涕泡来呀?!”

    邱兰芝忍不住哭了。

    陶其盛就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擦拭她脸庞上的泪珠,并且凄然道:“你要是活地不快乐,xiǎo心我从地里爬出来也要踹你两脚的。”

    邱兰芝就握住了他的手説:“我这辈子能遇到你,嫁给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真的要是有来世,我们还要做夫妻,到时候不知你还肯要我吗?”

    “缘定三生,只要我能第一眼就能认出是你的话,那你就没别的男人的份了,你就是我被窝里的人。”

    邱兰芝频频diǎn头説:“我愿意。”

    “兰芝妹?”

    “嗯!其盛哥,你已经有好些年可没这么叫我了?”

    “孩子大了,这么叫显得比较太亲热了不好,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是在这么叫你的呀!兰芝妹,还记得我是怎么把你给娶来的吗?”

    “当然记得了,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当年你娶我时也像咱们儿子娶杏梅那样骑着驴跟你来的!”

    “我始终有个遗憾!”

    “是啥遗憾?”

    “没能让你坐着大花轿进我陶家的门儿!”

    “能骑着驴就不错了,我也没挑捡。”

    那个年代里,这对无比恩爱的夫妻,就像一根藤上结的两个苦瓜,同病相怜。

    “其盛哥,其实我也有一个遗憾呀!”

    “兰芝妹,是啥?”

    “是没能多给你生几个儿女!这也怪你,谁叫你那东西被羊扒子撞坏不能用了呢!”

    “也许,是命里注定,我们不是多儿多女的命!再説了,这年月,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也受苦受罪,倒不如不来呢!”

    “説得也是,多了也是受苦受罪的命,有一个就行了!”

    “你想你的家人吗?”

    “咋不想啊,做梦都是忘不了的!我的爹娘是在又病又饿中死去的,现在也不知哥嫂和孩子逃荒到哪里去了,是否平安,可这想有啥用,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老驴老马还思家乡呢,落叶归根,何况是人呢!”

    “这些年来,我们托人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可还是音空信杳。説句不怕你不爱听的话,俗话説‘兔子满山蹦,早晚回老窝’,只要是他们还平安地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那时候你们就会见面了。”

    “会有那一天吗?”

    “有等待就有希望!”

    可是后来她的等待还是没有看到希望!在邱兰芝与陶其盛结婚五年后,她的娘家爹突然病重而亡,做了半辈子木匠的他,却没有用上一口棺材,她娘不久也坠身井里死去!

    “我真是恨这该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要不是占领那个村子当什么军事基地,日子就是再苦,也不至于让那些老百姓无家可归,远走它乡!”

    “等有一天把鬼子赶走了,到那时日子就好过了!”

    邱兰芝再次问了句同样的话:“会有那一天吗?”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那时的人们就会安居乐业了!”

    “我就奇怪了,他们怎么没投奔咱们呢?又不是隔天南地北的!”

    “也许是考虑到咱家的贫困处境,不愿来添麻烦!”

    那个动荡的战争年代,家破死亡,流离失所的人多了,活在灾难里,谁的心里都会对侵略者充满了仇恨的!

    邱兰芝犹豫了下,翕动了鼻翼説:“爹出去打工,都这么多年了,也是一直没回来,真不知道是生是死要是还活着的话,年纪也大了,身边会有人照顾吗!”

    “你想他了?”

    邱兰芝一怔説:“你不想吗?他是你爹!”

    陶其盛停顿了下,然后用带有哽咽的声音喃喃地説:“他——他死了。”

    “你怎么知道?”邱兰芝一惊。

    “我看到的!”

    “什么时候?”

    “前一阵子。”

    “他回来了?在哪儿死的?怎么——”邱兰芝甚是惊疑。

    “跳下了那个天坑。”

    “怎么可能?”

    “是我梦见的。”

    “梦怎么能当真。”邱兰芝一颗骤然间悬起的心又放下了。

    “有时会变成真的!”陶其盛没勇气説出真相。

    邱兰芝见丈夫説的话有些莫名其妙,让她感到高深莫测。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想一吐当年实情。这些年都过去了,现在眼见着重病之中的丈夫已处于朝不保夕状态,继续隐满就是对不起所爱之人,那将也会是自己一生将无法剔除的一块心病,于是她嗫嚅地説:“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不敢对你説,是怕——”

    “为什么现在想説呢?”

    “我——我怕万一哪一天你真的走了,不让你知道,也是对不起你!这些年来,其实我也很羞愧,很痛苦,我害怕説出来,我——”

    “其实我也怕,就别説出来了!”

    “你知道是什么事?”

    “我——别説了。”

    “这——那事你知道?”

    “别问了!”

    邱兰芝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那东西没被羊扒子撞坏过,説坏了是编的瞎话在骗我,你不碰我的身子是在嫌弃我,所以你不再把我当成你的女人了,我一直是个受害者!这么多年来,我心里的怨心里的恨你知道吗?我隐瞒着那——那件丑事,是怕你知道了会不要我了,另外怕家丑外扬,还有啥脸面在这里住着,我也没脸活着了,何况那事不几天之后我发现已怀有身孕,再有我们还怎么生活在一起!实话对你説吧,有一次在地里干活,我让蜂子给蜇了,疼痛难忍,是——是爹帮我用嘴把肩膀上的毒刺吸了出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公公和儿媳妇呢?的确,爹在那天晚上是对我动了邪念,要不是你回来的及时,怕我是贞洁不保,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也羞于活着了,这个家早就没我了!他求我不要把这丢人的事告诉你,并且发毒誓向我保证不会再犯错误了,请求我的原谅。我见他是真心的悔改,看着也怪可怜的,就答应了他。我考虑再三,要是告诉了你,咱们家的这日子还能咋过呀?在心里都会堵个疙瘩!所以就一直隐瞒着你,是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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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説editorbyjack201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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