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祀地地界后,桓蹊接到一张奇怪的请帖。

    “是给你的。”他满脸不解的递给殷如行一张大红洒金面的帖子,“你认识祀地的陶老夫人?”

    “那是谁?”殷如行一脸迷惑。

    “梁少安的亲娘。”刘长兴致勃勃的凑过脑袋,“那可是个厉害的女人,梁老城主殁了的时候梁少安还未成年,祀地有大半的事都是她做主。近几年到没什么声音了。”

    “可我不认识她啊?”殷如行疑惑的抽出帖子,同色的大红洒金暗纹笺纸,沉沉的檀香味散溢而出。这位老夫人的品味有够贵气。

    看完请帖,她更迷惑了:“她请我去赏花赴宴,还说她娘家和我家有亲,可怜我这个小辈流落在外,想好好照顾我?”她都快到鄢都了,有什么好照顾的?照顾就是赏花吃酒?恕她无法理解这位老夫人的思维。

    桓蹊接过洒金笺纸又看了一遍,若有所思:“陶家不止和林家有姻亲关系,罗枫寒的母亲就姓陶。她请你倒也说得过去。从这里到祀城比到鄢都要远的多。陶老夫人居然就在这附近,这倒是奇怪的很。”

    乔薪道:“这有什么怪的,还不兴人家老太太出来散散心了。你怕人家是专门来堵咱们的啊?”

    楚怀冷笑一声:“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专程来堵我们的?”

    “想也知道啊!”乔薪分辨,“我们有什么值得她一个城主太夫人兴师动众过来堵人?”

    楚怀也想不出,然而他始终有戒备:“这事有点儿怪。”

    “是有些怪。”桓蹊将请帖还给殷如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打的什么算盘,去会会就知道了。只要她没带大军过来,大名鼎鼎的‘黑罗刹’还怕被几个女眷家将吗?”

    殷如行叹了口气:“怕是不怕,闹起来总归不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男人的心思我还能推测几分。女人的心思我简直摸不着头脑。天知道她们的大脑都是怎么转的。”

    刘长“噗”的笑出声来:“姑奶奶,瞧这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

    潘瑜突然接话:“我赔你去。要打架一起打。”

    “罢,罢,你就别凑热闹了。”楚怀赶紧拦住。“还是让刘长和乔薪陪姑娘去,他俩能说会道。倘若有变故也好见机行事。姑娘是去做客,不是去打架的。”

    “不打架?那我就不去了。”潘瑜很好说话。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服从安排。

    接到请帖的一方谨慎相对,送出请帖的一方也是多方筹备,虚席以待。

    梁少菲一遍又一遍的视察宴请的别院,园子扫的干不干净,枝头上败落的残花有没有剪掉,准备的酒水够不够醇厚,小憩更衣的厢房布置的是否雅致旖旎,样样要盯紧。忙的她团团转。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下人送来了回帖。帖上说:林二娘叩谢陶太夫人厚爱,会准时赴宴。

    梁少菲喜不自胜。赶紧拿了帖子去见母亲。陶老夫人见了也很高兴,可见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哥哥会在那天到吗?”梁少菲还有些不放心。

    陶老夫人微微一笑:“说是不想你哥哥劳烦。我们娘儿俩单独出来散散心。你哥哥就真能放下心了?我们刚走的两日他自是想不到的,时日一长就未必如此了。前儿我让你去信一封,你可照我说的写了?”

    梁少菲点头:“都照您的意思说的。并没有和哥哥说其它的。只说你在襄城别院住的很好,日日赏花观景,怡然自乐,连贵妇们的邀请都不去了。只在家中静养。”

    “这就是了。你哥哥保管会来。”陶老夫人胸有成竹。外人不知也就罢了,自家儿子哪里不知道她是个爱热闹的,生平最怕的就是过老无所依,冷冷清清的日子。这回她以退为进,什么苦楚都不说,安安静静的避退一射之地,自家儿子心有愧疚,定会亲来请她回去。算算时间,到达襄城的日子正是宴请林家姑娘那一天。

    梁少菲对母亲的智慧一向是信服的,但同样,她对苏离表现出来的能力也心有余悸:“娘,你说,嫂子她不会也跟了来吧?”

    陶老夫人笑道:“她儿子还小,如何离得开亲娘?若是真跟着来了,我到恰好能训她不守母责的错处。即便是她来了,这别院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还能听了她的,安排不了少安和林家姑娘私下里的会面?只要少安看中了,她就是有翻天的本事又能奈何?”

    梁少菲舒心一笑,畅快的道:“正是呢,凭她心眼再多也挡不住男人家的风流心。”

    赏花宴的日子转眼既到。陶老夫人早已得了信,梁少安果然带着一队人马往襄城别院来了,约是中午的时候能到。美中不足的是,苏离也跟着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梁少菲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放在心上。

    殷如行今天起了个大早,去赴宴自然不能向平时一样穿戴,得装扮讲究了,才是给主人家的尊重。衣服首饰她倒是有,一路上总有几个像景城太守一样的送礼过来。桓蹊既然对此不在意,她也就不收白不收的笑纳了。

    难办的是发型。殷如行自己搞不定,桓蹊几个大男人也是干瞪眼,后来总算还是楚怀想出了办法,去街上请了一个专门梳头的妇人来,给殷如行梳妆了事。

    桓蹊此时方发觉殷如行再怎么不计小节,好歹也是扮演的千金小姐。身边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着实不像话。便问要不要替她张罗一个。殷如行一听就头大:“眼看着就快到鄢都了,这会子张罗这个做什么。白费功夫。”

    桓蹊道:“话虽如此,可你去赴宴总不能一个人,或是丫鬟。或是妇人,总要有个在身边好照应。”

    殷如行诧异道:“不是说让刘长和乔薪一块儿去么?他们不是人?”

    桓蹊奇道:“他们是男子,最多在宴席上陪同罢了,有些地方确是不能去的。你也在……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些名堂怎么不记得了?”

    提到大户人家。殷如行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她本就不认识那什么陶老夫人,这场赏花宴也压根就不想去。无奈有得到就有付出,她借了林氏家族女子的身份做掩护。就得替林家周全贵族间的交际。这场宴请实在是推脱不掉。

    “左右就这一天,我晚去早回,混过这一回就好。”她想来想去。还是不同意:“你是知道我身份的。弄个丫鬟来。万一咱们说话说漏了嘴,后头还杀她灭口不成?丫鬟也是一条命。”

    桓蹊也想起殷如行的身份太过复杂,只得作罢:“算了,好在陶老夫人只请了你一个,混过今天,明天就起程去鄢都。”再不在外头搅合了。

    就这么拖拖拉拉,到了别院时已快到巳时正。陶老夫人和梁少菲等的望眼欲穿。别院门房径直让马车驾进了大门,停稳当后。刘长和乔薪一左一右的从车驾位置跳下。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人上前揭开车帘:“林姑娘来了,太夫人可是等急了。”

    殷如行装模作样的扶着妇人的手臂下了马车。浅浅一笑:“这位姑姑怎么称呼?”

    妇人笑道:“我是太夫人跟前伺候的,夫家姓唐。”

    殷如行微微颔首:“原来是唐家嫂子。”

    唐嫂子笑吟吟的引着她往里院走:“姑娘请随我来。”

    这所别院是一个花园式样的建筑。内里并没有正堂。陶老夫人捡了春景最好的一处花阁待客,殷如行便被引至此处。刘长和乔薪紧紧跟在她身后。心中暗暗称奇:‘黑罗刹’梅四娘是海盗。不想竟对大户人家的礼仪很是熟悉。害他们白担心了一场。

    登上一座花团锦簇的绣楼,穿过回廊,拨开水晶珠帘,殷如行见到房间主位上坐着一个面目严慈的老夫人。头上戴着镶金点翠的簪,珍珠宝石的华胜。衣服上绣着富贵团花,袖口点缀祥云飞鸟,端的是富丽华贵。老夫人身边站着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子,挽着三鬟往仙髻,五尾展翅金凤,凤嘴衔着一串莹莹生辉的珍珠,颗颗圆润,最下方是一颗鲜红剔透的红宝石。摇曳发间。女子穿着广袖衣裙,纱罗披帛,眉目间和老夫人有六分相似。

    “这是我们太夫人。”唐嫂子缓步给她引见,“老夫人,这便是林姑娘了。”

    殷如行屈膝行礼:“见过老夫人。”

    陶老夫人立刻道:“好孩子,快别多礼。过来我瞧瞧。”

    一时殷如行近身上前,陶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欢喜的道:“好个标致的孩子。我久不走动,竟不知鄢都林家何时出了这么个整齐的孩子。好孩子,你这一路离家,受苦了。”

    殷如行少不得陪着叹了几声。陶老夫人便问她,是林家哪一房的姑娘,又是何时离家的。

    这些首尾在路上早已编排齐全,殷如行便说了。陶老夫人听了直骂拐子可恨。等到听说她是林家的义女,并非名正言顺的小姐时,脸上竟带出了一丝喜色。

    殷如行立时心生警惕。按说知道她是林家认的义女,亲热劲该少几分才是正常。这位老夫人竟然生出一分喜色,果然宴无好宴,内有乾坤。

    陶老夫人又笑道:“过来认认你家妹妹,这是我闺女。你只叫妹妹就完了。”

    梁少菲笑吟吟的娇嗔:“母亲总算想到我了,我还当有了漂亮姐姐,母亲就忘了女儿呢。”说完便拉着殷如行的手,赞不绝口:“这么好看的姐姐,我可是爱的很。要是能留在咱们家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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