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湛此人脾气虽然不好,然一旦办起事来却是尤为认真。殷如行在泡到皮肤起皱后被其一番运功推拿,立时感觉身体内的凝滞感隐隐松动了不少。身体比往常更为精神,各部位在行动间也更加流畅随心。

    宁湛收功,对她惊喜的表情视若无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道:“你是先天经脉俱通之体?”

    “……”殷如行差点儿已经忘了这件事。这一被提醒,才支吾道:“是……”

    宁湛低声咒骂一句,眉毛皱的几乎要打结。他算是知道苏雷的不容易了。这女人整个一事儿精。就没有不惹麻烦的时候!

    “你该庆幸你命好。没被打你凝气掌的人发现。”他没好气的站起身,“跟我来!”

    殷如行忙忙跟着起身,避到屏风后端换上原先的衣服。出门后看见宁湛长身而立,背对着房门站在院中。应是一直在等她,心下不由一暖。这人也就是嘴坏些,脾气怪点。心地还是很好的。

    宁湛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出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大踏步的向院外就走。不管殷如行跟的上跟不上。然而他的脚步并不快,殷如行虽走的急,却一直没落下。

    还是那座庭院深深的曦园,尚未走近房屋,就听见风中传来隐约的竹哨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宁湛看上去对这里熟的很。也不用通报,径直往里走,一路上的仆役下人对此见怪不怪,遇上了就避在一侧垂首而立。

    好在到了书房门口,他还是守在一边等通禀的。当然,书房里的反馈来的也很快。小厮几乎是刚进去就出来:“宁将请。”

    宁湛虎虎生风的冲进书房,对着罗枫寒就嫌弃的嚷:“你来看看,你来看看!都招来的是什么祸害!”

    罗枫寒愣了愣,看了眼不知所措的殷如行,又转向好似气的不轻的宁湛:“出什么事了?”

    宁湛一把抓过殷如行的手腕,往罗枫寒面前一送:“你输少许内力试试。”

    罗枫寒诧异的看了看两人的手腕交接处。殷如行可怜兮兮的伸着胳膊,袖子被某人粗鲁的捋了老高,雪白的肌肤被宁湛不知轻重的手劲捏出四道指痕。

    “阿湛。”他无奈的轻叹一声,“殷姑娘是个姑娘家。”你倒是守礼一点好不好,还是你真的打算和苏雷抢女人?

    宁湛的神经压根就没和他在一条线上,只愤愤的催他:“你快些。”试了你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罗枫寒无法,知道宁湛不是大惊小怪、无的放矢的人。此处必有原因。只能给殷如行道了个歉:“殷姑娘,罗某得罪了。”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输入少许内力。

    只一瞬间,他便大吃一惊。失态的又抓起她另一只手腕输入。片刻,他放下,一脸复杂的道:“真是想不到。”

    “是,是!”宁湛嚷嚷着,“我说苏雷吃饱了撑的呢!宠人也不是这么个宠法,找什么女子心法。原来这就是个祸害。不练也得练!这回好了,祸害到咱们这儿来了……”

    “阿湛!”罗枫寒喝止住他,“乱说什么!”人家姑娘还在这儿呢!

    “切——我不信她不知道!”宁湛嗤笑的问殷如行,“你知道你的体质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殷如行小声道:“知道一些。说是有些练邪功的法门,可以让我练了内力再夺去。”

    “知道就好!”宁湛嗤之以鼻的不屑,“那是绝了功力进益的人想出的旁门左道,夺了你的内力,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有一丝精进。可惜这世上流传的上层心法本就不多,大多世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突破,这旁门的法子在他们看来就是神仙灵丹一样珍贵了。若是被人知道了有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儿,什么鸡鸣狗盗的鼠辈都要来碰个运气,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殷如行低声辩驳:“苏将军说过,只要我修习了内力到一定程度,这邪门法子就无用了。”

    宁湛嫌弃的道:“废话!谁不知道呢!他苏雷倒是教了没?他倒好,居然说什么未学武先学医,他当是太初门正式收徒弟呢!”

    宁湛生气的就在这里。殷如行若是什么都不懂,随便扔一本心法修习个初级也就可以了。偏偏苏雷讲究,居然按照培养嫡系亲传弟子的方式来教人。她理论知识学了一大堆,这会子再练粗浅内功,一眼就能看出功法上的诸多不妥来。到时一心想着修改,练来练去练不出效果不说,还容易走火入魔。若是练上层内力,那也该是苏雷出力找功法。凭什么他们鄢都的上层心法要白白便宜了她!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好了!”罗枫寒到没有宁湛这么悲观。他想的是,反正殷如行和苏雷已经分道扬镳了。这回正好,当了他鄢都的弟子,就是鄢都的人。学好了也是给鄢都出力。

    “殷姑娘。”他沉吟片刻,“我鄢都有祖上传下来的几套武学典籍。其中偏向女子的柔巧功夫也有些。你若不嫌弃……”

    “公子!”宁湛急吼一声,却发现声音里掺杂了清脆的女音。殷如行居然也和他一道叫了出来。

    罗枫寒惊讶的止住,看看面面相觑的两人,忍俊不禁,莞尔道:“何事?”

    宁湛本是着急自家公子太过大方,二话不说就要拿出上层心法来,觉得肉疼。偏殷如行也出声制止,他心里就不痛快了,觉得她不识好歹,沉着脸质问:“你有什么意见?你还要不要过安稳日子了!”

    殷如行此刻是骑虎难下。学别的内功是万万不行的。她有辛苦得来的最好的,为什么要去屈就次一等的。

    “我有一套得来的功法,挺好的。”她支吾着道,“就不麻烦公子了。”

    罗枫寒很惊讶,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湛先不乐意了:“你有好的,你知道什么是好的?你那野路子来的劳什子心法能和罗家祖上传下来的比么!你知道罗家的武学典籍是谁传下来的么?”

    “应该还行。”殷如行对此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毕竟那时何思孚和罗沧汐不是并列齐名,傲称双绝的么。

    “你!”宁湛恨不能骂她不识好歹。

    “殷姑娘。”罗枫寒也是眉头轻蹙,“枫寒虽不才,祖上却也有些厚积。知晓一二武学之事。似姑娘这般绝佳的体质,若是习些稍次的心法实在太过可惜。当然,罗某不是说姑娘的心法不好。只是姑娘涉世未深,恐不知武学内里的一些微妙之处。若姑娘信得过,不妨将心法给我和阿湛瞧上一瞧。倘若果真妙绝,姑娘修习自是上佳。若是我罗家的更好些,姑娘又何必抱残守缺?”

    他的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还体贴入微。照顾了对方的脸面。殷如行绝对相信,罗枫寒没有想过要贪她的心法。谁会想到何家比性命还贵重的心法被漏传了一份到她这里呢?她相信,如果不提何家的秘籍。这世间适合女子的上层心法,也就太初门和罗枫寒这里会有了。毕竟当初苏雷也是第一选择来找的宁湛。想来两百多年前,罗沧汐从太初门还是带走了不少好东西的。

    如此,更可看出罗枫寒对她没有掺假的好。人家是真的想给出一部好功法给她。虽然不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但就目前而言,真的是没有提出任何条件的好。这样的人在她来天元之州后,是少之又少的。

    殷如行的性格中有些许走极端的倾向。别人对她坏,她会毫不犹豫的报复过去。同样,别人对她好,她再遮遮掩掩的算计就心有愧疚。于是,她沉默了片刻,道:“我的这份心法是很好的。我背一段给公子听一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像学过画的人不一定能画出世界名画,但你若让他品味画作优劣,那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殷如行只背了数句,宁湛和罗枫寒就大惊失色!

    殷如行预料到了他们的吃惊,却没料到他们吃惊的范畴。

    “这是祉城何家的心法。”等她背完了一段,罗枫寒斩钉截铁的做出判断。

    殷如行吓的脸都白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罗枫寒看出了她的惊疑,安慰的对她一笑:“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宁湛一脸古怪的盯着她看了半天:“难怪何雅要死要活的追查纵火犯呢。你竟然拿了她们家的命根子!算你运气好,跑到我们这儿来了。不然,这秘籍你能不能练成还是两说。”

    穷文富武。练成一门上层功夫除了要有良师指导外,一些珍稀药材的辅助也是不可缺少的。再者她那时既中了催命掌,又有追捕在后。殷如行知道其中的艰难,对此也承认。

    宁湛说的却是另一回事。他的脸色在古怪之后变成止不住的笑意,极其兴奋的对着罗枫寒道:“公子,恭喜公子了!这才真是天助良机,百年难遇!”

    罗枫寒一向沉稳如幽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激动。夜空星辰般的双眸专注的盯住殷如行:“殷姑娘,你果然是有福之人。”

    殷如行被看的有些吃不消,转过去满目疑问的对着宁湛。

    “殷姑娘。”罗枫寒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将她的视线拉回,笑意盈盈的道:“也难怪你迷惑不解。姑娘既然有何家的心法,可知这心法的最后一层除了初代家主何思孚外,无一人能练成。”

    “听说过一些。”殷如行回想起何雅的话。

    罗枫寒笑道:“那姑娘可知原因。”

    殷如行想了想:“此心法走至阴一脉,女子修习来,素有奇效。只是世间之气为阴阳平衡之道。阴尽阳生。修习到最后一层,需有至阳之力引导,柔和经脉中的全部内力,此后,方为阴阳相溶,生生不息。”

    “不错。姑娘基础理念甚是扎实。何家数代女子修习此法,竟无一人找到至阳内力相助,姑娘可觉得奇怪吗?”罗枫寒的笑容似明媚三月,这么个有灵性、有知识、有毅力、有经脉俱通之体,还身怀何家心法的女子,简直百年难求。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又偏偏知晓那个秘密……看来,罗家数代谋划的大事真的有可能在他的手上得到完成。

    殷如行继续回想:“何雅城主说,是功法内力行走的路线不同所至。先代也曾有人意图倒推算出相配合的至阳功法,但终是太难,只能不了了之。”

    罗枫寒微微一笑:“那么姑娘以为,世上有没有这样一门与之相配的至阳功法呢?”

    “这……”殷如行福至心灵,霍然醒悟,猛的抬头看向罗枫寒。这个人周身的气韵和刚刚想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刹那间变的信心倍曾、气势十足。好似一柄收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欲发出惊绝天下的龙吟。

    “难道说……”

    “是。”罗枫寒静静的点了点头,回答她的疑问:“家祖罗沧汐,修习至阳功法,后天经脉俱通之体。”

    殷如行顿时呆住。第一个反应就是罗沧汐和何思孚有没有奸情?到底有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发什么呆呢!”宁湛大喝一声。看她实在不像是兴奋的表情,以为她惊傻了。

    殷如行表情诡异的看了罗枫寒几眼,强压下脑中的桃色八卦。咽了口口水:“公子修习的是至阳功法?”

    罗枫寒笑的璀璨若星:“此功法和至阴心法不同,前期威力不大。只有练成了方可势贯如虹。故而甚为鸡肋,偏又是家祖指定要学的。大多罗家子弟只练了一层基础就转练它法。或者就如映韬一般干脆无心武学。我从小身体不好,修此功法可温养经脉,增强体质。也就懒得再换,一路练了下来。”

    这个……是不是说,她可以练成一身像何思孚一样的绝世本领?殷如行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的头晕目眩,话都没法接了。只能傻傻的在那里笑。上帝可以作证,她想绷住严肃些的。可不知怎么的,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

    “傻笑什么!”宁湛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醒她,“你身上的凝气掌还没化解完呢!就算你现在开始练,要多久才能练到最后一层?何家的女人可是五岁就开始打坐敛气的!”

    他的话如一盆凉水浇下来。殷如行一惊,心情大起之后又大大的落下。表情也跟着沮丧起来。

    “无妨。”罗枫寒温和的劝慰,柔和中带着不容改变的坚定:“我也有几处经脉未曾打通。也不知需要多久。你我共同勉力。”

    对啊!有希望总比绝望好。不就是努力嘛!退一步想,哪怕一辈子练不到何思孚的程度,她也能游刃有余的在天元之州行走了不是?和之前的境遇相比是天壤之别啊!

    从此有自保的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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