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曲锋一阵叮叮当当的忙乎,改造了这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宿舍,十几张经过海上颠簸了几十天快散了架的铁架子床,现在靠着墙壁左侧整齐地摆放着,衔接处用螺丝进行了加固,靠着毫无缝隙的贴紧摆放,像穿了银白色亮甲的年轻队员整齐地站立着;屋子右边摆放着枪柜、盾牌、头盔和整箱的弹药,墙角处两个便携式灭火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满屋子散发的油漆、枪弹独有的味道,此时闻起来,竟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特战队出征国外,经费宝贵的像改革开放后农民家里宝贵的种粮,非得精打细算才能支出,眼前地面防湿防潮的墨绿色地板到处都是蝇虫的尸体,一股火烧夹带尸臭味弥漫开来。

    “特战队员宿舍成了这副摸样,我心疼我的油漆和大家的辛苦啊,这是谁造成了的啊?我td招谁惹谁了啊。”曲锋视线里这个惨不忍睹的场景是动态的:飞虫死的死,半死不活的在地上挣扎,在墙角旮旯所有能藏身的地方躲避;队员们也乱成一团,眉头紧皱的他一巴掌拍在光亮少头的额头上说道:“咱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处理关键问题。赶紧的。”

    “赶紧的!我们都赶紧的呢。”有个队员这样回答曲锋,也是给大家增添信心:“哥几个防范好这些狗屁玩意,别毛楞,好让曲队长腾出功夫想办法。”

    “赶紧的吧。”曲锋大号的眼球机敏而果断,眼皮快速眨了眨后,脸部释放出一个自信的表情。然后,他单手将对讲机拨到直通作战指挥中心的“1频”,半张开的嘴巴又停了下来,显然是的“敌情”基本要素还有欠缺,回头又追问了句:“是喷洒还是其它方式,说直白点!”

    “见人就‘拉屎’,明白了吧?”李宇通脸色着急的都红了,情急之下用最粗俗的语言回答了他。

    “厨师研究移魂大法,赤脚婆娘要接大手术,这是什么玩意啊。”曲锋嘴里发着牢骚,眼睛盯着对讲机拇指款的液晶屏幕,仿佛那里面有他需要的解药。

    “001,机场执勤点报告紧急情况!”曲锋开始按照作战程序上报“敌情”。

    “请讲!”那头已经换成了声音浑厚沉稳的盖龑。

    “队长……队——长……”带队出征的统帅,一个代表国家威震四方的队长,他的话语即便是从对讲机里传来,那种威严让曲锋说话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完犊子!”盖龑假装生气地说,“谁带的兵,这熊色(sai)。”

    “报告,特战队后勤分队原科研班长,后改为战斗小队长曲锋!”

    “那就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盖龑忍着没笑出声,继续刺激这个脑袋大、手艺好就怕见领导的憨兵说,“把屁放得干净的,不行我现在就过去收拾你!”

    “你可别来,来历不明的红头芒果蝇把这里包围了!”曲锋提起红红头芒果蝇这个敏感的字眼,眼睛又玻璃外瞥了一眼,好像那些家伙听到了他的求助,瞬间就会冲进来似的,他脑门开始冒着汗珠说,“比国内蝗灾还厉害,把空调逼死了,不,是憋死了。”

    “我看你像个鳖!”盖龑看着自己眼前满地还没清扫干净的死蚊子,又想起家乡蝗虫铺天盖地撕咬过后颗粒不收的庄稼地,连忙问他,“就是简单的芒果蝇?”

    “不好说,感觉都跟喝了似的,不怕死不怕拍打。比亡命徒可怕多了,太小太多,打都打不过来啊。”曲锋悲观绝望而又透着无奈的话语中思路倒是慢慢清晰起来,“百度查了,说杀伤力很大。”

    “这个龟孙子,满嘴胡言乱语!”紧张的气息、惊恐的口吻,里面传递的是更多指挥官需要掌握的信息,显然,前方情况确实危急,因为这种情势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盖龑知道帅帐里不能乱,那样曲锋就容易受不住阵脚,不光扛不住,没准还输的一塌糊涂,现在,他们那边必须尽快稳定下来,他扯着长音说,“邻居家——死——了个——猫”

    “多大事啊!”曲锋对讲机附和着说完这句特战队里人人耳熟能详的口头禅,心间一股自信和战友间的共鸣升腾而起,远比日常紧张赛事前教练教授的那句“我叫不紧张”管用多了。他说:“您说是用棒子削还是火烧水淹?怎么着都行,我们几乎没什么办法了,如果交给我们,只能拼了。”

    “你小队才几头蒜?”曲锋你别鲁莽,刚才他后面说的这几句话有点冒失劲了,按照这个架势他恨不得队里派出所有的战车、消防车才得意呢,可盖龑知道静观动态才是最好选择,“你掰着手指头数数。”

    南面,丛林外二百多米的海岸上,传来阵阵巨浪拍打岩石的轰鸣巨响。几天前,盖龑站在房前集装箱房上观看这个震撼人心的场景时,感慨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大西洋的力量,涨潮时几十米高的巨浪你追我赶,像一组组山岩拍向黝黑坚硬的礁石,场面极其恐怖!这里大自然的天然能量,任何人为的抵抗,如果不是掌握规律,必定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加我十人,全在宿舍待命。”曲锋如实上报时摸不清队长是什么用意。

    “你周边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树林草丛,马蜂、芒果蝇都来了,你怎办办?想想啊,猪脑袋。我断言,它们会毫不费力气地把你守卫的飞机架走,你信不信!”盖龑话语里是一种不庸置疑的气势,和充满理性的合理判断。

    “这个题目有点大!”窗外乌黑成片的红头芒果蝇正在发起猛烈的冲锋,曲锋清楚,别说后续更庞大的力量,就是这些家伙再加把力,坚硬的门窗没准就成了薄薄的窗户纸,它们很快就会冲进来,那样,后果将会是怎样呢?曲锋不敢往下想了,心里骂了句“好汉打不出去庄,俺懂得啊。”然后挠着头问对讲机那头的队长,“现在怎么办?”

    “关好门窗。上床睡觉!”大繁至简,不变应万变,盖龑脑子出现的是那一个个重大上百吨的岩石,安然静卧在海岸上,任凭巨浪滔天,不停地拍打,我自岿然不动,于是,他朗声安排说,“哨兵室内监护机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曲锋,你听到没有。”

    “是,队长。”曲锋拉长调地回答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坚守不出击这个选择靠谱吗?此方法曲锋脑子里绝对闪过,但没有队长的大胆决策,他,是不敢冒险的。

    灯光关掉后,队员宿舍和周边一样陷入一片黑暗中。白天硝烟战火、战壕和障碍,往常倒下便是一片鼾声。现在,无论是矗立地上瞭望的,还是靠着摞起来的铁皮柜旁边随时准备出击的,无不是眼睛圆瞪,双手轻松自然地放着,一只脚在前,另一只脚鞋后跟轻轻抬起。这是随时发起战斗的姿势。如果是握着枪得得嗖嗖的架势,什么仗都打不赢的。战前无语,他们目光中已经透出一丝恐惧:外面的红头芒果蝇如果一旦加倍袭来,那么将是一场海啸般的灾难。

    曲锋拇指还按在对讲机发射键上,盖龑还在传来急促的声音:“关灯,关灯!”

    眼前,盖龑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就是一幅变幻莫测的军事地图:敌方暗流涌动,各种分散的小股力量正在集结;对方指挥官开始调整兵力部署,那成片士兵高速运动,是撤退还是准备进攻,或者是正在展开强力对峙,都在无声地展示出来。从中看出门道的孟大问站在旁边小心地问:“队长,没事吧。”

    “争取损失少点吧,这无边的黑幕,怎么能不交点学费?”盖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顺手把对讲机别在宽宽的外腰带上,又马上取了回来,仍然担忧自己决策能够成功,然后操着沙哑的嗓子说,“只怕这才是,才是刚刚开始啊!”

    宿舍变成了一片黑暗。屋外,红头芒果蝇的沙沙声变成了轰隆声。

    它们大部分飞起来了。

    曲锋转身走到门口窗户向着瞭望塔哨位望去——那里有约翰白天照看的黑狗在那里——队员们吃剩的饭菜给了它,就是不拴着结实的铁链它也不会走。

    那里微弱的光线下,黑狗发出了惊恐叫声。沙湾国的狗都是贴着好战、凶猛标签的。几天前,曲锋目睹了最为凶残的一幕:“和这个黑狗模样一样的一个家伙从丛林里冲来,直奔保安约瑟力身体直扑而来,锥子型的狼牙瞬间咬的他手臂血肉模糊,白白的骨头露了出来!”

    “这是x洲野狼和家犬的纯种二代狼犬,集中了狼和狗凶残、狡猾、行动迅速的多种优点,其杀伤力至少超过两个成年男子。”曲锋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天,该不是连纯度这么高的狼犬都要灭火吧。这哪是芒果蝇啊,简直就是群鬼出动,活物一个不留啊。”他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院子里的地面、小树、花坛,包括他和瞭望塔之间的空间,严严实实地飞满了芒果蝇。闪亮的灯光照射下,它们猩红色的头颅显得无比恐怖,更为可怕是,它们比蜻蜓什么的都有纪律,飞行、低空盘旋、结队冲锋……瞄准这盏四十瓦的白炽灯冲去,然后就是扑哧的声响和一片刺啦刺啦电击和羽毛皮肉燃烧的声音。

    “电灯爆炸了!”曲锋心里想道,“它奶奶的这是什么力量啊,得十万只飞蝇冒死去冲才行。”他开始惦记那条黑狗来,如果它这时候狂叫,或者是跳几个猛烈的动作,准能吓得芒果蝇们不敢靠前。怎么说,它的力量总比电灯泡大多了。

    曲锋藏在玻璃双眼里充满着着急和期待:“黑狗啊,都什么时候了,你快点吧。常年守在塔台上,**的什么野兽没见过啊,没见过你这个熊样的,你叫啊,叫啊,叫就有机会。快点吧。来不及了。”

    一阵狗儿的惨叫声验证了他脑海深处最可怕的预想——他能感受到那是芒果蝇锋利小嘴一口口撕咬狗皮狗毛的痛苦叫声;他能想象的出黑狗尖尖的嘴巴被团团围住的棕黑一团的飞物围在中间怎么冲击都避免不了上面叮住不放的小家伙。

    黑狗那种叫声凄惨、无助,它来不及思考这是哪里来的拨打不开的尖嘴,它像婴儿一样乌黑的毛发被扯得干干净净时,厚厚的皮层开始成片地脱落,拼命挥舞的四肢最先成为它们进攻的部位,上面包了十几层的它们,丝毫没有停止一口口往里钻入……

    黑狗颤抖着绕在消防器的尾巴尽力往里躲藏,身体痉挛的震动勾翻了这个圆咕隆冬的家伙,发出一阵叮当声,开关拉环摔在地面上,洁白色的干粉冲破了薄薄的覆盖物,从细长的管口里喷了出来。

    黑狗微弱的惨叫、红头蝇翅膀震动声,那升腾而起的白烟雾混在一起,显出一种夜间黑幕中让人心悸惊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