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英的媳妇陈玲重新考教师后,来到了新学校大刘庄完小教书。

    全体会上,副校长宣布了各种教学安排。她教4年级数学和科学。科学名子大得吓人,其实是个副科。

    教4年级的老师们都在躲4年级(1)班,因为赵文在这个班。

    教4年级的吴老师收到赵文的家长来的电话:“能让赵文去你的班吗?别的教师没素质,我们信不过!”

    吴老师正坐着呢,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快别说了!你家孩子是哪吒转世,切除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大脑的哪吒转世的,素质再高的老师,像你一样素质高超的老师,也不敢教他呀!”

    挂断电话,吴老师的胸脯还在久久起伏。

    吴老师的老公卖煤。在联系买煤时,赵文的家长要到了吴老师的电话。

    任4年级课的老师们都在争抢2班。虽然2班里有四大元帅——在全镇统考中3年级的两个倒第一两个倒第二都在此班,但也比教赵文好百倍。

    “好孩子,听我讲……”陈玲老师开始讲课了。

    同学们却不听讲也不看老师,而是窃笑着努了眼珠去看地面。

    地面上,赵文已经从最后一桌爬到了讲台上,讲台上的讲桌下,老师的视觉盲区中。

    “好孩子,听我讲……”陈玲老师又在讲了。

    一个丑角进城,赛过三个医生。一个丑角进教室,老师讲啥都不知。

    陈玲感觉学生们的眼珠上都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聚会在一起,像被一只手攥着。

    这叫啥习惯,这个学校的学生怎么这样听讲?是不是我太漂亮了,他们害羞?害羞的人会不时偷偷地看令他害羞的对方啊,为什么谁也不看我?还有偷笑的,是笑我讲课样子像学徒工吗?我在外县那个学校时,六年级的同学们都迷我的讲夸我的课的啊!

    她想了想,就走了几步。

    果然那儿有问题!她发现了讲桌底下的赵文。

    陈玲停止上课,整顿秩序。

    她拉了赵文的胳膊,把他拉回到座位上去。

    赵文在最后一桌,这是班主任派的。班主任知道赵文1至3年级一直考0分,并且没有进步的意愿。

    “好孩子,听我讲……”陈玲又开始讲课。

    咔,咔,咔。教室最后有响声。

    陈玲停止讲课,过去观察。赵文在用铁簸萁击门,好像是嫌门上没有窟窿,不能随意钻出去玩。

    陈玲把铁簸萁夺过来,拿到讲台上去。

    “好孩子,听我讲……”陈玲又开始讲课了。

    啪嗒,啪嗒。教室后头又大声地响。

    赵文脱掉了鞋,在练习拍蚂蚱捉蟋蟀。

    陈玲停止讲课。她过去把鞋从赵文手里夺过来,拿到讲台上去。

    “好孩子,听我讲……”陈玲终于能正儿八经地讲讲课了。

    “老师——”有人在小声地唤。陈玲找一找,发现是班长在唤,还把胳膊肘放桌面上举着手。

    “有事吗?”陈玲问班长。

    班长站起来汇报:“老师,赵文爬出教室去了。”

    “啊?”

    陈玲怕校长看见,说她班纪差。怕赵文一句也听不到讲,继续考0分。怕赵文跑出学校去,到河边逮鱼淹死。她急忙追了出去。

    看楼道里,空无一人。顺楼梯跑到一楼去,看楼道里仍是空无一人。从南门往南看,院里没小孩。从北门往北看,院子里也不见有学生。

    进去察看北面的几个闲置的待拆旧教室里,再瞅瞅各个法桐树冠,也没人。

    去了女厕所。只好再去男厕所。

    “赵文你干什么呢?”陈玲喝问正在练习跳越茅坑的赵文。

    赵文也不回答,也不抬头,继续跳。

    “你这孩子,你不听课能学到啥呀?怎么进步呀?你年年光考0分,长大了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啊!”

    陈玲着急地过去抓住赵文的胳膊,像放羊的人从别人庄稼地里往外拽自家的羊似的,把赵文往厕所外头拽。

    赵文拽不过老师了,就反击。他扑到老师屁股上,叼住了一块肉不撒嘴。

    陈玲疼得忍不了了,使劲要把赵文扒开。结果手指甲划在了赵文的额上,割出了血。

    陈玲吓坏了,赶紧掏出卫生纸又擦又摁。

    血总算止住了,纸却不敢撕光。

    11点多,赵文的爷爷赵不够来到完小门口,坐在跆拳道馆门口的长高台上等着接孙子放学。

    学生们排着队出来。赵文跑过来找到爷爷。

    “小文,今天有老师打你了没有?”他爷爷往常一见面就这样问。

    今天改没等爷爷开口问,赵文就汇报:“爷爷,老师打我了!”

    赵不够看到了孙子额头上的血迹和贴盖的一点卫生纸。

    “打你的老师是谁?”赵不够威严无比,老当益壮地问。

    “才来的,教数学的老师!”

    赵不够马上给他的儿子打电话。赵不够的外孙开着车拉了赵不够的儿子迅速赶了来。

    老中青三结合的部队就开进学校院子。仨人都是脱下了一只鞋,半攥半提着,像那两次来学校时一样。

    “谁是赵文的数学老师?”仨人排着队高喊着问。

    “我是!”陈玲赶紧跑过来。

    你们都是找我的吗?我是老师,真的不是补鞋匠,你们别都提着一只鞋子呀!我如果会补鞋,就不一遍遍地考老师啦,那句话不是说了吗,“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我虽然会当作家,但只是在市里得过奖,水平还写进省级去,还需要体验生活——就算我主动体验生活,也不要这样故意过度磨练我好不好?

    她刚进入鞋弹的射程,一只鞋就被举起来。

    鞋却马上掉落地上。

    她没停止往前走。很快,一个鞋底子又斜朝上升起。

    但升起之后又马上落地

    郝英派来接女主人的苍蝇在默默工作。

    苍蝇在咬,把赵不够和他儿子的那两只抡鞋的手咬的张开成五股叉。

    赵不够的外孙手里提着鞋尚未举起,就也掉到地上。

    以臭鞋为武器的家伙们难听地叫唤着,用左手把苍蝇挠开了。

    从学校大门往里到影壁墙这段道路上,有仨人惨叫。

    仨病态大老爷们扯着赵文跑上一辆旧轿车逃走后,人们都指着或望着陈玲讨论:

    “她一定是魔仙吧?我看见她一跺脚,赵不够的鞋就落地了。”

    “嗯,肯定会魔法。我看见她手一抖,赵不够的外孙提在手里的鞋也落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