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十三秘

    梵溟轩原是天性达观之人,料想脱身不得,又见到愚大师慈爱有加,青儿乖巧顽皮,一时倒也不生逃走之念。何况再过一段时间,林青与虫大师会来鸣佩峰,以虫大师与愚大师的交情,必会想办法带自己离开。当即放下心事,与青儿又笑又跳、玩成一团,愚大师却一人走出门外。

    梵溟轩与青儿玩闹了一会儿,想起愚大师,出门一看,却见他一个人坐在石桌旁,对着一局残棋发呆,似是遇到什么难解之处。

    梵溟轩自从与水柔清下过那一局后,再未摸过棋子。刚才心悬自己的安危,又急于听愚大师讲诉往事,倒没注意这棋局。如今心态已平,不由大生兴趣,当下走到石桌前,往那棋枰中望去。

    愚大师感应到梵溟轩走近,却连头也不抬起,摆摆手道:「你先去陪青儿玩,莫要吵老夫,这局残棋解了五天,却还没有看出门道来。」梵溟轩与愚大师混得熟了,再不怕他,笑道:「或许我能帮你解开呢」

    「你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愚大师轻斥道,「老夫都解得头疼,你能有什么本事?」梵溟轩得意地一笑:「你可别看不起我,我的棋力也不弱。连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水家十四小姐都下不过我。」他心想愚大师数十年不出后山,料也不知四大家族的近况,乐得大吹法螺,将水柔清的棋力说成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高手。

    愚大师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若说温柔乡的仙琴妙韵也还罢了,要说起这象棋,只怕普天之下也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夸第一。」梵溟轩这才记起段成说他师父英雄冢主物天成可算是宇内第一高手,而愚大师是物天成的师伯辈,只怕棋力不逊于他,自己这样信口胡说,可露了马脚,不由脸上一红。他心想愚大师解了五天的棋局定是非同小可,连忙往那枰中看去。

    只见那棋局中红黑双方交缠在一起。黑方车炮双马齐集红方城下,骑河车蓄势待发,列手炮占据要冲,鸳鸯马挂住飞角,形势已是一片大好。但红方士相俱全,单炮殿于士角,背立帅后,守得极为严密,看似岌岌可危,一时却也安然无恙;倒是黑方后营空虚,只余单士护卫老将,红方虽少了一马,但单车沉底座将,偏马跃跃待发,尚有一过河卒梭巡于红方中宫,只要躲过黑方数轮攻击,便可施出致命杀着。

    梵溟轩越看越是心惊,看似黑方子力占优、兵临城下,大是有望取胜,但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红方趁虚而入。粗观黑方若想取胜,必须先要与红方兑炮,可一旦强攻无果,便轮到自家受攻……梵溟轩一连想了数种招法直算到十几步外,仍找不到黑方一举获胜的方法。

    愚大师沉声道:「这局残棋名为蔷薇谱,乃是前人留下的十三秘谱之一。老夫穷半年时光解开了十二谱,惟有此局令我难以入手。」梵溟轩脑中算棋,随口道:「这名字倒是好听。」「那蔷薇虽美,却是有刺,你道是好摘的么?」愚大师嘿嘿一笑,「正如此局,黑方若是出击无力,立时便会被红方反噬。」

    梵溟轩经那十余天与段成的苦战,算路足可至三十步外,犹难算尽其中变化。黑方攻击点极多,但却找不出有效的棋路,能一举摧毁红方,若要退守防御,偏偏红方的过河卒挡住车路,惟有送炮鳖住红方马腿才可望争得一线喘息之机,但如此必将白损一炮;而黑方攻势一弱,红方必是车前马后、发炮逐卒争得先机,其后变化就更是繁复,似乎双方都有机会……再要往下算去,只觉眼前微微一黑,胸口烦闷欲呕。

    愚大师知道梵溟轩乃是用脑过度,轻轻一指搭在梵溟轩太阳穴上,运功助他化开心魔:「此谱乃是千古疑局,内藏玄机,须得平心静气,方有望觅得妙手解开僵局。若是棋力不到,万不可妄动思路。」梵溟轩转过头去不看棋局,但一颗心缠载枰间烽火之中,如何脱得开。何况以他的倔强脾气,哪肯就此服输,略喘几口气,复又苦思冥想。

    其实这象棋残局远不及围棋变化无方,只要按各种棋路先试着走几步便可找出最佳应手,是以由古至今从没有解不开的象棋残局。只是这二人都是一般的痴性,若不能一举解开所有棋步,断不肯落子试走。

    一老一少呆立棋枰前,不知不觉便是几个时辰。青儿上蹿下跳一阵,见二人均无反应,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站在一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不休。

    又是一阵铃响将二人惊醒,愚大师拍拍梵溟轩:「先吃饭吧,明日再继续想。」接着一叹,「老夫已推算至五十七步后,却犹看不出结果。」梵溟轩只算到四十余步,发狠道:「解不出我便不吃饭。」「你这孩子倒也是个倔性子。」愚大师大笑,「不过老夫若也是如你一般,怕是早就饿死了。」

    梵溟轩见愚大师口中发笑,脸上却是毫无欢容,心想爱棋之人如何能说放就放,怕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一念至此,脸上不禁现出同情之色,随口安慰道:「愚爷爷勘破了胜负,自是不必拘泥于其间,让棋念占据心神。」

    愚大师饱经世故,一见梵溟轩的脸色,顿知其意:「你错了,老夫非是勘破胜负,而是另有原因。」梵溟轩不解,愚大师一指棋秤:「老夫解过上百局古谱,知道这等残局均是于层层迷雾中设下各种关卡,往复循环,利用解局者的盲点大做文章,而正解往往便是在不经意间得出,执意苦研反而不美。这蔷薇谱妙若天成,几无破绽,能制出此局的人定是一位棋枰高手,深谙巧攻拙守之理,棋力决不在老夫之下,与其在他设下的迷宫中瞎闯,倒不如跳出局外,从棋枰之外来领悟抨内玄机……」

    梵溟轩听得发昏,喃喃道:「照你这般说,莫不是不懂棋的人更容易找到正解?」「此话原也说得通。」愚大师正色道,「世间万理原是雷同,盛极而必衰,正若月有阴晴圆缺,花有绽放凋谢。长堤毁于蚁穴,莽林焚于星火,如此完美之局必留有一处隐着,当局者难以洞悉,但若能置身棋外,以局外人的眼光来重新审时度势,再以抽丝剥茧般的耐心,引出对方那一丝破绽,便可以电掣雷击之势一举直捣黄龙。」

    梵溟轩大觉有理,点点头:「道理虽然如此,但如何方能做到置身局外,找到那一手隐着呢?」愚大师侃侃而谈:「正如剑客对决,高手看低手所使的尽是空幻招式,低手自以为强劲的招法于他却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见效用;而在高手眼中却能一举窥破对方的虚实,视各种虚招、诱招而不见,如狼奔虎跃般直取要害……」

    梵溟轩身体一震:「我懂了,这就是境界的差别」「境界这两个字可谓道出了棋之神髓。」愚大师微笑,「不妨说说你领悟了什么?」

    梵溟轩想了想,方道:「记得我小时候爬山,只看到一条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却不知哪一条方是近路,这就如陷身局中的低手,只看得见眼前的各种棋路,却不知将子落于何处才可一举获胜;而等我上到山顶再望山下时,必能一下子判定出哪一条路方是捷径……」愚大师哈哈大笑:「这个例子举得好。你这小家伙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通透的眼光,委实不易。棋力可后天苦练而成,这份棋境却非得要有先天之才……」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时想到若不是景成像废了梵溟轩的经脉,凭他这份悟性,日后只怕真能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大宗师。看来苦慧大师的预见确实鬼神慕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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