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二江中,东篱富被密密麻麻的火把所笼罩,战马的嘶幽厂鼎刚打破黑夜的宁静。

    蒙恬的虎翼卫占据了山庄。居高临下。严阵以待。辐重将军魏缚的短兵依晋水而列,气势汹汹。双方剑拔弩张,气氛肃杀,大有一触即之势。

    冯劫的轻车就停在庄园门口。十几个郡府卫士站成一排,算是暂时把两支杀气腾腾的军队隔开了。郡府卫士们面对前后两军蓄势待的弓弩。一个个,神情恐惧,如果不是郡守冯劫就站在他们中间,早就抱头鼠窜了。这地方能待吗?一旦打起来,郡府卫士当其冲,立马就会变成“刺猬

    冯劫就坐在轻车上,闭目假寐。这事他管不了了,双方坚决不让步,他一个地方长官毫无办法。只能让上将军王剪处置了。

    上将军府的反应很快,幕府司马飞马而至,传达上将军的命令:孩子打架,大人掺和什么?都给老夫滚回去。若敢扰民滋事,军法从事。

    这是上将军王剪的命令?这是息事宁人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辐重将军魏缚勃然大怒。当着幕府司马的面纵声咆哮,“上将军公然袒护部属,我要上奏咸阳,我耍到大王面前告他?”

    “嗤。那位幕府司马嗤之以鼻,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最好现在就拟书上奏,此去咸阳路途遥远,驿马日夜疾驰,至少也要两天以上,等到大王的诏书到了,三天早过了。”说到这里他“扑哧”又吐了一口。就吐在魏缚的脚下,然后斜瞥着眼睛,鄙夷地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公子宝鼎的身份,摸摸他的背景,冒冒失失就带人抓他。你想干什么?想害我们老将军啦?。魏缚怒目圆睁,肺都气炸了。老秦武人向来嚣张,过去哪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都是骄横跋扈的主儿,如今频阳王氏也是一样,手下一帮老军没有一个,讲理的,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一个幕府司马都没把辐重将军放在眼里,更不要说王剪那个老匹夫了?看样子,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若想把公子宝鼎抓到手,绝无可能。只能向咸阳求援了。

    蒙恬和冯劫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

    老将军虽然没有公然袒护,但这句不屑一顾的话比袒护更厉害,他摆明就是要力挺公子宝鼎,逼着魏缚不得不急奏咸阳,请华阳太后和相国昌平君出面干涉。

    当事人都是王族,宗室公子,地方郡府无权处置,北疆军幕府更沾不上边了,这事只能十万火急禀奏咸阳,请驰车庶长会同廷尉府、宗正府到晋阳查明事实,然后拿出相关处置意见,由大王定夺。现在咸阳宫里华阳太后的权威最大,大王也要先请示老太后,然后才能最终定案。所以这事太复杂了。太大了。可以说是震惊朝野的大案。

    如此大案,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地方郡守肯定要受到连累,军方因为地位特殊,即使受到牵连也有限,但前提是不要介入,但现在军方出动了。并且控制了两位公子和相关当事人。而且王剪明显就在袒护公子宝鼎,那一旦查明的事实对公子宝鼎不利,王剪就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实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公子背后的派系如何博弈,胜出者,决定事实真相。

    蒙恬和冯劫至此基本认定。通过此次斗殴事件,宝鼎把三大派系拉到了一起,一场权力博弈就此拉开了序幕。但形势对己方非常不利。

    此亥正值河北战事紧张之际,假若河北战事因此受到影响,己方就要承担责任。假若河北大战败了,本来可冉给楚系以重创的最佳机会却因为公子斗殴事件而丧失。与此相反的是,楚系外戚反而乘机抓住了机会把战败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但是,假若河北大战赢了,形势则生逆转,处于劣势下的大王和三大派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必定坚决联手。与楚系外戚抗衡到底。

    这时候老将军做出选择很难。最后恐怕还是以河北大战获得胜利为前提。决定力挺公子宝鼎,并以此为契机。把三大派系联合到一起。从而达到维护老秦人一系的目的。

    “既然上将军下令了,那就坚决遵照上将军的命令?”魏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冲着蒙恬冷声说道。“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幕恬昂着头,面若寒霜,理都不理他。

    “冯郡守。魏缚转头望向冯劫,冷森森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要带走公子厉和他的卫士

    “将军,你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冯劫怒气冲天,一手指着蒙恬的虎翼卫,一手指着魏缚的短兵,“我一个小小郡守在你们眼里算什么?你们谁听我的?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

    魏缚又看向幕府司马。他已经让步了,如果王剪还是步步紧逼那他真的要翻脸了。

    幕府司马冲着蒙恬拱拱手。“左庶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公子说了,只要将军拿一万金,马上交人蒙恬佯装无奈地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左庶长。我能替公子做主?你要我去抢吗?我敢抢吗?一旦把公子逼急了,一剑砍下另一个公子脑袋,我就完了,我蒙氏也完了,所以”蒙恬瞪着魏缚,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这主意不错。”幕府司马嘿嘿一笑,“将军,你看如何?我们位卑言轻,没资格掺和公子们的事。将军出身侯门,又是两位公子的长辈,说话有份量。所以还是劳将军大驾,亲自去讨人为好。

    魏缚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他不敢进去。

    刺客宝鼎的大名早已传遍。昨天晚上蒙恬又在军中公开宝鼎了的真正身份。当时魏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度震惊。连夜急奏咸阳。很明显,公子宝鼎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就是用来对付楚系外戚,其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剪,而大王极有可能知道此事。在暗中予以支持。

    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又要起风暴了。他预感到了危险,晋阳已经成了权力博弈的最前线,可谓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被风暴撕碎。然而,他越是害怕风暴,风暴来得越快,仅仅过了一天,风暴就已经席卷而至。

    东篱窝一事肯定是个陷阱,里面肯定深藏着阴谋。魏缚搞不清搞不清就没有必要横冲直撞,自身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所以他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卫军。孤身犯险。

    “你们都知道公子厉的背决魏缚冷笑,威胁道,“已经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但正在生的事情。诸位一清二楚。如果公子厉出了事,想来高陵君一家。还有华阳大姐,甚至华阳太后,都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

    冯劫目露不屑之色。蒙恬抬头望天。幕府司马两眼一瞪。不高兴了,“将军,不就是一万金嘛。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公子厉既然如此重要。你还舍不得钱?再说了,这事闹得这么大,腆车庶长、廷尉府和宗正府都要赶来晋阳,一旦事情查实了,这钱还不是你的?难道你还怕驰车庶长独吞了不成?。

    魏缚怒极而笑。“一万金?你以为我是谁?我到哪筹一万金?我要是能拿出一万金。我还能站在这?估计早被你们上将军抓进大牢了。”

    幕府司马一甩手,不管了,扬长而去。“左庶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交不交人?”

    蒙恬转身就走,理都不理他。刚才幕府司马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了,公子厉不能交给魏缚,而是要牢牢控制在北疆军手上。再说了,就算没有幕府司马的暗示,蒙恬也绝不会交人,他估计宝鼎既然敢扣人,还公然敲诈勒索,那一定有原因。

    魏缚无奈亲自赶赴上将军府求见王剪。

    出面接待他的是王贲,说老将军睡了。这种小事无须惊扰老人家,我亲自跑一趟吧。这算是给足魏缚面子了,哪料魏缚根本不领情,心里把王剪父子骂得狗血淋头。

    这陷阱就是你们王氏挖的。你家小子就是当毒人之一,如今这件事闹大了,你们王氏等着倒霉吧。

    王贲、王离父子飞马赶到东篱寓。冯劫、蒙恬看到王贲来了,急忙迎上。

    “公子厉怎么样?”王贲一边急行,一边问蒙恬。

    “我没有进去蒙恬回道。“听说脸被打烂了,肋骨也被打断了,躺在地上不能动,伤势比较严重。”

    王贲冷。当一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王离。王离吓得一缩脖子躲到了蒙恬身后,连声叫屈,“父亲,公子出手太快,那拳头就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就看到一片影子,等我想上去阻止的时候,公子都打完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贲忿然骂了一句,脚步更快了,“辰匠到了吗?”

    “到了,已经上药了。”蒙恬说道,“医匠说,伤势正在恶化,最好马上送去军营

    一行人匆忙进了园寻,先看到的是摆放在地上的八具无头尸体,然后是十几个,俘虏,有的跪着。有的躺着,跪着的被打得鼻青脸肿。躺着的估计伤势严重。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公子厉。公子厉的脸彻底变形了,根本看不出原样。两个医匠站在一边。看到王贲急忙行礼。王贲俯身查看了一下公子厉的伤势。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离抢先跑进了堂上。宝鼎、赵仪、院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匆忙迎出。

    “叔,给你添麻烦了宝鼎面色从容,躬身致谦。

    王贲笑笑,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受惊了吧?要引以为戒,不要以为自己武技高就忘乎所以。你可以刺杀别人,别人也一样可以刺杀你

    众人一听,脸色都变了。冯劫、蒙恬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霎时消失。王贲这句话等于定了性,此事不是两位公子斗殴,而是一起未遂的刺杀事件。这样一来公子厉百口莫辩,最后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院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却是叫苦不迭。他们都是当事人之一。如果老秦武人把此事定性为刺杀。他们的证词至关重要,但此时巴蜀人没有选择,只有配合,而结果就是与楚系外戚彻底决裂,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王剪太狠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杀伐决断,根本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宝鼎却是处之泰然。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是没想到老将军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置公子厉于死地,从而迫使巴蜀人与楚系外戚彻底决裂。这一手太狠了。打得人

    宝鼎把院藏四人介绍给了三贲,又给巴蜀人介绍了自己的师傅冯劫,还有蒙恬,然后正准备请王贲到堂上去。却听到王贲问了一句。“公主呢?”

    宝鼎心脏猛跳,暗自诅咒王离。这子太不仗义了,到处出卖我。以后绝不相信他。宝鼎无奈。只好把藏在虎翼卫后面的赵仪拉了出来。赵仪的公主身份暴露了,礼仪上自然要注意,要有公主的矜持不能表现出过度的谦卑,好在王贲中规中矩。恭敬见礼,没有给赵仪难堪。

    冯劫倒是没想到这位公主如此漂亮,见礼之后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谁知赵仪竟然再度行礼,而且是执弟子之礼。冯劫略感错愣,旋即想到这位公主已经成了公子宝鼎的女人,以这种身份行弟子之礼也属正常。只是场合不对。

    在这种场合下,她与宝鼎一样向冯劫执弟子之礼,等同于告诉这里所有人,她是宝鼎的女人。有必要在这种场合公开这种关系?冯劫一边乐呵呵还礼,一边迅扫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果然现王贲、蒙恬神色凝重,而宝鼎一脸惊讶。不过巴蜀人倒是神色如常。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比我这个师傅还早知道?

    宝鼎真是欲哭无泪,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王离,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这事闹得?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赵仪,她到底想干什么?真的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妖孽啊,红颜祸水,要出事的,比如今晚,假如公子厉不是贪图赵仪的美色,何至于闹到流血死人的地步?最多两位公子打一架而已。

    这是蒙恬第三次见到赵仪。这次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了。

    宝鼎和赵仪先行,王贲和冯劫拖后半步,其他人跟在后面,先后进入大堂。

    赵仪知道接下来这帮人要商识大事,随即找个借口退下了。王离向琴玥使了个,眼色,两人也退下了。唐老爹就站在大堂外面,他根本就没有再进来。

    冯劫、蒙恬、院藏、琴佳、宝鼎围坐案几四周,个个神情肃穆,等待王贲说话。

    王贲似乎在想什么,沉吟良久,忽然问宝鼎:“还要一万金?。

    宝鼎急忙摇手。“那只是借口而已

    “目的呢?”王贲追问。宝鼎笑着指指众人,“把大家请到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谈什么?”王贲的口气略显严厉。

    宝鼎望向院藏,“表兄,事以至此,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院藏苦笑。真的是苦笑,对此趟晋阳之行懊悔不迭,但事以至此,只有咬牙向前冲了。富贵险中求,或许巴蜀人就能籍此次机遇风云化龙。

    “我有证据证明魏缚和一帮人贩卖私盐魂藏不再隐瞒,把所知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冯劫和蒙恬又惊又喜,他们万万没想到宝鼎刚刚到了晋阳,竟然就掀起了一场大风暴,而且还是稳操胜券的大风暴。大王英明,慧眼识人啦。如果没有他的坚持,哪有现在的大好形势。

    王贲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直到院藏说完,这才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证据是有了,但需要巴蜀人的全力酷合。没有他们的配合,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成为证据。

    王贲问得直接,院藏也答得干脆。“咸阳曾有传闻,说大王自吕不韦罢相后,有意改相国为左右承相,以分相国之权。今相国昌平君独揽大权。大王处处受制,虽有亲政之名,却无亲政之实,倘若改相国为左右承相,则必有助于大王夺回权柄。”

    这话说得有些惊心动魄,说白了就是巴蜀人摆明了姿态,愿意为大王冲锋陷阵,但前提是,左右承相要拿一个出来给巴蜀人。

    王贲转目望向冯劫。冯劫和蒙恬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均是喜不自胜。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假如巴蜀人愿意倒向大王,给楚系外戚倒戈一击,这就是天大的功劳。大王自然厚加赏赐,一个承相公算得了什么?

    冯劫做了非常肯定的答复。然后他问王贲,“老将军的意见呢?。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问老秦人的条件。二是问老将军对河北战局有什么看法。此刻老将军的态度至关重要,假如老将军认为河北战局有惊无险,赢定了,那此次战果非常有限,三方就要抱着长期合作的想法拟定策略,反之,则乘势攻击,以凌厉手段最大程度地扩大战果。

    王贲的目光转向了宝鼎。预测河北大战必败无疑的就是宝鼎,而从宜安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有一定道理。老将军从大局出。坚决要求把北疆军尽快投入到河北战场,以弥补本方在排兵布阵上的不足。继而确保河北大战的胜利。但时间不等人,战场形势更是瞬息万变,目前上将军桓酶已经决定分兵攻打肥下,而北疆军主力至今还在太原,一旦战局不利于本方,北疆军再匆忙赶赴战场就来不及了。

    “北疆军主力必须尽快赶赴河北王贲说道,“我们本是后备军,但后备军距离战场要近,否则如何及时支援?请大王即刻下令。万万延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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