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申生死了,太傅杜原款没有死,也没有逃,而是乖乖的作了俘虏,二五的俘虏。杜原款不是申生,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当然,他也不是里克,为了明哲保身,而将世子逼入绝境!他活下来的目的,唯一目的,就是还世子一个清白,清清白白的清白!

    世子是一个纯洁的人,纯洁的就像洁白的莲花,在污浊不堪的尘世,兀自骄傲的绽放。可是,如今,他却死了,死于骊姬,死于优施,死于诡诸,死于二五,死于里克,死于满朝公卿,当然,也死于他自己。因为,正是他精神上的绝对纯洁,才给了别人机会,害死他的机会!

    骊姬一次又一次的陷害,世子竟然毫无察觉!不是因为弱智,而是因为善良!一次破绽百出的陷害,一个一辨即明的谎言,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世子却轻轻放过,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孝道!

    为了所谓的孝道,世子放弃了他最最在乎的名声,背着弑父的骂名,含冤自尽!或许,骊姬正是抓住了世子的弱点,这唯一的弱点,才敢如此毫无顾忌的兴风作浪!

    对于世子的死,我无能为力。可是,我绝不能容忍,在他死后,还要带着那些别人强加给他的罪名和脏水。我要利用我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时间,为世子冲走那些脏水,还他一个清清白白的本来面目!

    在押回晋国都城的路上,囚车内的杜原款一直没闲着,确切的说,是他的嘴一直没闲着。当然,其实,他的嘴翻来覆去的只有几句话:“君要臣死,父让子亡!世子之死,莫大冤枉!二五优施,魑魅魍魉!少傅里克,让人心伤!狐媚惑主,欺君罔上!十岁(奚齐)孩童,怎做主上!世子遗嘱,谨记心上:君(诡诸)老子(奚齐、卓子)少,国事堪伤!后死诸君,协力担当!申生虽死,没齿不忘!”

    一路之上,前来相送的百姓人山人海,无不垂泪!二五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却又不敢割下他的舌头。因为,世子已死,骊姬需要舌头,杜原款的舌头!如果杜原款能够亲口证实世子的罪行,那么,申生投毒案就会成为事实,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能割舌头,恼羞成怒的二五只好拿皮鞭说话。可是,在意志面前,在钢铁般的意志面前,皮鞭是没用的,一点用也没有!现在,二五很后悔,后悔不该接这个差事,本以为这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美差,谁知却变成了任人唾骂的苦差!

    不过,还好,曲沃离都城还不算太远,只需要一天!一天的煎熬过后,二五终于将杜原款押进都城,交给了诡诸。

    一切交接完毕,二五悄悄溜出了朝堂。因为,这一天,他们憋坏了,也郁闷死了!现在,任务完成,他们跑出来透口气,顺便也让自己的耳朵清静清静!

    “只要你老实交代世子的罪行,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马!”朝堂上,诡诸脸色阴沉,话语中却包含着引诱。在他看来,人,自然怕死。既然怕死,为了活命,就一定会摇尾乞怜,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可惜,诡诸错了!因为,他不明白:死,固然人人都怕,可是,在另外一群人面前,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他们,心存道义!为了道义,世子申生选择了死亡!为了道义,太傅杜原款选择了活下来,暂时活下来!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世子冤枉!天大的冤枉!”杜原款朗声答道。

    “那个小兔崽子,试图弑君弑父,有什么冤枉!”

    “如果将毒下在酒肉中,六天之后,下过毒的酒会怎样?肉又会怎样?”

    “废话!当然是酒变色,肉变臭!”

    “那天,您见到的毒酒有没有变色?您见到的毒肉……”

    “诡诸,你个笨蛋!不能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西洋镜就要被拆穿了!”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听审的骊姬发觉形势不妙,立刻如旋风般转出来,厉声喝道:“太傅杜原款辅佐世子失职,罪当处死!左右,动手!”

    “有没有变色?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诡诸就在朝堂,没有他的命令,侍卫们自然不敢擅自动手,都拿眼睛望着诡诸,等候他的命令。杜原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自己要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现在,他确信,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世子是被冤枉的,包括那个坐在上面的诡诸!至于他想不想承认,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公道自在人心!

    诡诸挥挥手,侍卫们举起了手中的金瓜,照着杜原款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

    满朝文武,眼含热泪,亲眼目睹了一切!在他们心中,一颗种子,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悄悄发芽。

    曾经,因为懦弱,他们选择了沉默;曾经,因为懦弱,他们选择了中立;曾经,因为懦弱,他们选择了退缩。如今,太傅杜原款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唤醒了他们的良知,唤回了他们的勇气,也唤起了他们的斗志。这里的他们,也包括保持中立的少傅里克和大夫丕郑夫。

    当然,诡诸还活着,对那些杀人凶手,他们,暂时还无能为力!可是,种子已经萌芽,仇,世子申生的仇,他们一定会报!痛快淋漓的报!

    有时候,仇恨,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东西。所以,骊姬等人根本没有觉察,现在,他们得意洋洋的聚在一起,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攻击的目标,当然是公子重耳和夷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