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黑透了,他才下山。

    回到破屋前,林梅将饭菜都煮好了,正在等着,她的女儿朱艳玲在一边的小桌上写着作业。

    阿梦有些不适应这种“家”的感觉,犹豫起来。

    林梅很热情,只是声音还很低,有气无力的,“你回来了呀,我们正等你吃饭呢。”

    阿梦语气生硬地说,“吃过了。”

    林梅说,“我们明天搬出去,就今天住一晚。”

    阿梦说,“也好,我帮你们找间房子。”

    林梅说,“我知道用了你很多钱,我现在也还不了,只能给你写个借条……”

    阿梦打断她的话,“那些钱不用还,我也不缺那点钱。”

    林梅喊过她的女儿,“玲崽,快挺娘谢谢叔叔!”

    阿梦怕她又会跪,赶紧制止说,“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这样吧,你们今晚在这里睡着,明天我帮你们找好房子,你们再搬到那里去,这里只有单独一户人家,不安全,也不适合你们。”

    他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放下望远镜,提着那箱钱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街头的广告栏边,找到了一则出卖旧房的广告,拨通了电话。

    又半个小时,他将三十万整整齐齐地送到了卖房人的手中,“明天有个叫林梅的来住,是我妹子,这房子就是给她买的,你要记得跟她一起去过好户,就过在她的名下,知道吗?”

    卖房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放心吧,钱都收了,而且给的全部是现金,我一定会负责帮她过好户的。”

    阿梦走到街上的时候,钱箱子已经空了,被扔到一边,还剩下两扎钱,一扎一万,被他塞进口袋内。

    他不愿意再回那个破家,漫无目的地走着。

    本来想吃饭,一路上无数个饭店都错过了,不觉走到了城郊。

    这些年已经习惯往这方向走,再走下去,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他横上一条小路,来到了一个长满荒草的塘基上,坐着发楞。

    这地方以前有人养过鱼,剩下一大一小两张鱼塘,但现在已经荒废,塘边长满了矮水草,旁边的守鱼棚也早榻了,只剩半边。

    阿梦倒在还算平坦的塘基上,半边身子压在杂草上,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

    他是业界的杀手之王,感应力超强,哪怕是睡觉的时候都能静静感应周边。

    这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杀机,只有虫子唧唧的叫声和塘中一些不太规则的蛙鸣。

    四周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宁静之中。

    阿梦很喜欢这种地方,安静而舒适地呼吸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仅仅闭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一阵混乱的声响往这边响来。

    直觉告诉他,来了一群人,坐车来的,一共有五个,四人是男的,有一人是女的,女的被蒙了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鼻子里“唔唔”地哼。

    那女的还很小,脚步落地很轻,身不由己地被人带着走。

    脚响传近,阿梦坐了起来,今夜照例没有月,但他借着天上的星光就能看清楚,确实来了五个人,四个男的一个女孩,女孩被其中的两个男人架着往塘基这边走,另外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开路,后面的压尾,后面那男人的脚步最沉,身材十分高大。

    “到了。”最前面的那人说了一声,全部停了下来。

    架着女孩的一个人说,“李想,老子告诉你,老子既然敢把你绑到这里来,就不怕你喊!你她娘的再敢喊一声,老子就一刀捅了你,先杀后奸!”

    另一个恶狠狠地说,“你要乖乖听话就没事,否则杀你全家!”

    带头的那人说,“李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绑到这里来吗?老子不妨直接告诉你,就是要强奸你,你今天晚上好好地陪我们几个开心,我们自然会放你,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找你,你若是不答应,我们就把你杀了,丢进这个水塘里,这里没人,你死了也没人知道!”

    那个女孩低声哭起来,“求求你,别杀我!”

    带头的说,“你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先把衣服脱了。”

    一支电筒亮了,照在女孩身上。

    四人中的一人照着女孩,一个开始脱她的衣服,两人掏出手机来拍。

    阿梦心说见鬼,如今这世界真是到处都不太平,昨晚遇上怪兽,今晚又遇上这档子事,难不成这些人都活腻了不成?

    女孩又惊又怕,用手推拒着。

    脱她衣服的男人不乐意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阿梦看不下去了,轻轻地咳了一声。

    谁?

    那支本来照着女孩的电筒立刻照了过来,同时响起了一个惊骇的声音,“你是谁?”

    阿梦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

    电筒笔直地照在他的脸上,但他不怕,闭上眼都能感应到这帮人的存在,包括他们站的位置与姿势。

    一个凶恶的声音叫起来,“你他妈的是谁?老子杀了你……”一个人影向着他冲了过来,冲过来的时候,那人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他一伸手,冲过来的这人立刻倒在地上,脑袋歪着,匕首正好插在他的喉咙中间,汩汩冒血,开始翻着白眼咽气。

    这人正是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光着膀子,胸口纹着一条巨大的龙。

    所有人都吓呆了,其他三人突然尖叫着往外跑。

    他们的惊呼刺破夜空,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角落里根本没有人听见,阿梦一掌打过,那些人立刻直挺挺地摆在地上,电筒丢在一边。

    他过去将电筒捡了起来,照着女孩。

    女孩很怕,全身瑟瑟发抖,用手遮着脸。

    阿梦说,“你不用怕,我是救你的!”

    女孩慢慢地放开了手,很漂亮,但很紧张,小脸苍白,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

    阿梦说,“你别怕,告诉我是哪里人,我立刻就送你回去。”

    女孩仍然怕,结结巴巴,说话都打抖,“我住河、河西……水、水厂。”

    阿梦说,“多少号?”

    女孩说,“502号。”

    阿梦说,“我知道了,河西水厂路502号。不过你要答应我,今晚发生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你家人问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就跟他们说遇上同学,到同学家里玩了会儿,你答应不答应,你答应我就立刻送你回家。”

    女孩怕都怕死了,眼眶中含着泪连连点头。

    阿梦说,“要是你家人问起脸怎么肿了,你说自己摔的。”

    女孩又点头。

    阿梦说,“你的手机呢?”

    女孩说,“他们抢走了。”

    阿梦说,“谁抢的。”

    女孩指着被匕首杀死的那人,“他。”

    阿梦从他身上搜出两部手机和一串车钥匙,一部手机是苹果,一部手机是联想,联想是红色的,他将联想给了女孩,“是这部吧?”

    女孩说,“是。”

    阿梦说,“记住答应过我的话没有?”

    女孩说,“记住了。”

    阿梦用命令的口气说,“你现在跟我走,记住,回家以后,今晚的事绝对不能再提。”

    女孩没吭声,估计是吓的。

    阿梦将电筒给了女孩,自己在前面走,让女孩照路跟着。

    到了路边,发现一辆面包车,立刻将大致的情景推测出来了。

    他用从死者身上搜来的那串车钥匙发动面包车,在送女孩回家的路上,他从女孩口中听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与他推测的大致情景差不多。

    女孩是市第三中学的学生,今年刚读高一,不久前因为得罪了早她一届、并且已经在社会上混的学姐雷娜,雷娜扬言找人搞她,今天跟几个同学到商业城玩,她又看到雷娜,但因为放暑假了,一下子太兴奋玩得过了头,没太放在心上,跟同学分手后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好久没有等到车,忽然有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下来两个人,将她抓上车,然后车就一直开,转了很多地方,途中有人提议将车开到l市去开房,但别的人都反对,她很害怕,开始喊救命,其中一人立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威胁她如果再叫就杀了她,然后将车开到了这里。

    可以想见,如果今晚不遇上阿梦,这女孩的一生就毁了,有没有命回去都不知道,阿梦想到自己杀手的身份,隐约感到有些可笑,什么时候居然学会救人了,明明杀人才是他的本能呀?

    死在他手下的,到今为止,没有千儿八百,至少也得有两三百了吧。

    面包车开了一段路后,前面路口有摄像头,他靠边停了车,严肃地对女孩说,“从现在起,我背着你走小路,你不用怕,翻过两道山丘,就到了那边大马路上,那个路口有的士,打的很快就到家了。”

    女孩有些怕,可是别无他法,只得依他的话做。

    阿梦背着女孩,飞一般的向前蹿去,不久就来到了另一条马路上,放下女孩,带着她转到桥头,这里有个市场,周边比较热闹,路口有车。

    他对女孩说,“你现在可以自己叫车回去了,切记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然后给了他两百元。

    女孩说,“谢谢叔叔救了我,我会记得的!”赶紧向对面的路口走去。

    阿梦看着女孩走到那里,并且上了一辆的士,估计再没有危险了,才稍稍放了些心,为防万一,稍后他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河西水厂502号,亲眼见到女孩确实回家后才打小路回到面包车上,将车直接开上塘基,将四人的尸体全部装入车中,开入塘内,然后从车窗游出来,游到塘边,水淋淋地上了岸。

    这个荒僻的地方极少有人来,一般情况下做了案很难被人发现,如果再下一场大雨,一切罪证都会消失,阿梦没有丝毫担心。更何况他已经在杀手道上混了整整二十年,处理尸体简直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他在这里呆了半夜,直到衣服快干了,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屋中。

    林梅和她的女儿住在二楼,以前他住的那个房间仍然空着,他舒舒服服地爬上床,闭上眼睛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