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三十整分。

    车队浩浩荡荡的从李家出发。

    异常热闹的郭家,唯独寂静的房间,那便是郭红牛的书房,此刻屋中坐着两个足够上了年纪的老人,苍老到好似上个时代的人,让人乍一看,有着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尽管那一张脸面已经苍老到五官都有那么几分模糊,但还是能够看出这两个老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两个老人身上的气质又完全截然不同。

    一个满身所谓的儒雅,一个满身所谓的匪气,恰似两个极端,但是两人手上所抹上的东西,又截然相同。

    “多少年没有踏足这么一个郭家,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这些年从未这般高兴过。”郭红牛说着,这声音之中满是真诚,听起来并不是像是在伪装。

    而对面的郭长生却是一脸的冰冷,并没有因为郭红牛这客气十足的一句话而被撼动分毫。

    郭红牛的脸色因为郭长生脸上的冰冷而有几分难堪,但是似乎把一种别扭的隐藏的很好,仍然在微笑着。

    郭长生则摆了摆手,没有对郭红牛有任何的怜悯,默默说道:“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对我多说了,这些天,上面我多多少少都打探过了,并没有人对郭家下手,所以说眼前这个事儿,还是出过郭家本身身上。”

    一上来便谈论到这个话题,郭红牛的笑容慢慢僵硬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上面打算整掉郭家就好。”

    郭长生却皱着眉头说道:“其实你心中也清楚,如果上面真有人对郭家有异议,至少我们还可以对症下药,现在敌人藏在暗处,好似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让郭家致命,眼下这才是最坏的局面吧?”

    郭红牛因为郭长生这一句,表情好似泛起了苦水,那外面喜庆的气氛跟他的表情形成了很鲜明的反差,这一场对于大多人来说热闹而又喜庆的婚礼,对于郭红牛来说,却是一场可能会决定郭家生死存亡的战争。

    “这一次,即便是搭上我这么一条老命,也会让郭家继续活下去。”郭红牛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虽然他的那浑浊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的坚决,但是还是给人一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感觉。

    郭长生却面对着郭红牛这般的觉悟,反而是一脸的淡然,并没有因为被郭红牛撼动内心的任何,反而直接泼了冷水说道:“现在你这么一条老命,绝对没有你所想象的那般值钱。”

    尽管这一句话无比的伤人,但似乎这便是事实,绝对无法反驳的事实,很残酷。

    或许这一句话,已经足够激起郭红牛的怒意,但是这一句狠话下去,郭红牛的表情却仍然是那般的波澜不惊,他只是这般看着好似没有任何人情味的郭长生,尽管一个人再怎么了解另外一个人的性格,这般被触及的底线,即便是再怎么隐藏,都会露出瑕疵,但是眼下却截然不同,郭红牛仍然是那般的风轻云淡。

    郭长生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因为郭红牛的这一份淡然,他终于不再继续试探分毫,他也许这些年一直在嫉恨着郭红牛,因为坐上这么一个郭家家主位置的,是郭红牛,而不是他,但是这些年郭红牛为这个郭家所付出的东西,他又全部都看在眼里。

    可恨而又可悲,这便是郭长生此刻心中的所有想法,但是偏偏并没有任何的怜悯,一丝一毫都没有,因为他很清楚,无比的清楚,郭红牛不需要怜悯,永远都不需要,如果给予郭红牛怜悯的话,那便是否定了郭红牛的一切。

    “如果因为不值钱,我便糊弄了这么一个郭家,我走不利索。”郭红牛慢慢起身,走到这偌大书房唯一的窗户旁,看着外面的热闹非凡,脸上却有着一种让人深陷其中的落寞,或许唯有他本人清楚,为了这么一个看似辉煌的郭家,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可能会被深藏地下,可能不会有人挖掘,甚至连兴趣使然的人都没有,乃至到了最后,连一个评论对与错的人都没有,但是他还是要做,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郭长生看着郭红牛这个有几分萧索的背影,脸上的布满了一种悲伤,最终点了点头说道:“郭家的香火,还断不了,江湖之中不是一直都流传着那么一句古话,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而且郭家,郭家虽然失去了大半精粹,但还没有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

    “长生,你能够说出这么一句,我很高兴,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错事,当年让哈尔滨郭三爷伤了一次心,是我第一件错事,对于你离开郭家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是一件错事,还有便是郭琉璃那么一段恩怨。”郭红牛说着,这个一生倔强的老人,难得的承认了自己所有的过往。

    也许,这便是这个所谓的生活所给予他的。

    这一次,郭长生动了动有几分干裂的嘴唇,却迟迟的没有说出话来。

    郭红牛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这个份上,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徒增伤感,辉煌我尝到了,代价我也尝到了,如果可以,这一场婚礼之后,回来吧,郭家现在需要你,至于郭家所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给你偿还。”

    郭长生听着,表情很复杂,极其的复杂,复杂到让他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从未想象,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郭家做到这个地步,郭红牛,难道你就没有问过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我不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一个一根筋做傻事的死脑筋,这些年,哪怕有那么一次,我问过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也许就不会搞到这么一个地步,但是很遗憾,我从未这般问过自己,以后当然也不会再问,这便是命,不管你信不信。”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经注定,岂能让我这么一个凡人去反驳。”

    这个看似看破红尘的老人这般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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