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

    阿滨不由再次加快了脚步,虽然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在支离破碎的感觉,他必须要见到那个男人,有些话,他必须要说给那个男人。

    终于,他来到了那茶房前,阿滨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于整个茶房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景象一无所知,但他还是猛的一步踏了进去,但也就在他踏过这门槛看到这茶房的景象后,即便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他,都一时看傻了眼。

    先是倒在血泊之中的白弘方,然后是并肩躺着的魏九跟言靖宇,最后是那个唯独还算是没事人的白文山。

    最终,阿滨把视线锁在了魏九身上,他不由的加快步子走向魏九。

    胸口,然后是肩膀,最后是已经不堪入目的脖子,这看着阿滨都有几分触目惊心,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魏九到底经历了什么,即便是对于一个人生命力有着超乎的认知,但是看着这个魏九,他实在想不出九爷到底还有生存下来的几率。

    但那此起彼伏的胸口,在告诉着阿滨,九爷还活着。

    白文山先是眼睁睁看着言靖宇生命的流逝,然后他才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等他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是那个阿滨后,眼睛都看直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年轻人的武力值,他不由的动着苍老的身躯往后退着。

    但是阿滨却一点都不在意白文山,而是慢慢跪在魏九身前,轻轻扶起魏九的脑袋,然后唤道:“九爷。”

    一直在强撑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魏九睁开眼,一阵迷糊之中,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是阿滨,或许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惨淡的人了,但是他的嘴角却慢慢的扬起,伸出满是血的手抓住阿滨,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很壮烈?”

    阿滨深深低着头,他紧紧攥着九爷的手,这种的绞痛感,就这样吞噬了他,但他还是咬着牙说道:“九爷,我从未想过,因为这三字剑你会付出这么多,如果真的可以,我宁愿代你去死。”

    阿滨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或许太过卑鄙了点,但这也是他现在唯一想要说的。

    魏九却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牵强,眼神之中他并没有责怪阿滨的意思,因为以他对于阿滨的了解,这个年轻人所说的东西,无疑都是真的,或许唯一值得他骄傲的,就是这一生他看人从未错过。

    “关于三字剑,我从未怨恨过你,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帮你,我知道你能够来到这一座城市有多么的不容易,你身上的所背负的东西,比任何人都要多,所以永远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死,因为你不是该死的那个人,答应我这一点阿滨。”魏九似乎歇尽全力说出这么一段长长的话。

    阿滨听着,他使劲点了点头,或许是来自心底的敬畏,他从未怀疑过魏九所说的。

    看着阿滨点头,魏九有些释然的笑了,他喃喃道:“这样我下去后也能够安然面对陈老爷子了,当年我欠他的那个人情,也终于还清了。”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总是不愿欠下什么,但正是因为他害怕欠下什么,所以这一生,他都用来偿还一切。

    “这一封信,交给吴英。”魏九从怀中掏出那一封已经沾染了他不少血迹的信,就这样把信交托给了阿滨。

    阿滨看着这一封信,他知道九爷所说的吴英是何人,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这一封信揣在了怀中,然后看着这个曾经仅凭一人支撑住西城区的男人,或许是如今的近距离的情况下,他突然九爷,或许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强大,但尽管如此,却完全值得一个人去敬畏,因为这个男人的一生,所付出的代价,着实的太多太多了。

    “傻小子,不要难过,一切事物都有凋零的时候,只不过是有些人的凋零于安乐,有些人凋零于悲哀罢了。”魏九看着强忍着眼泪的阿滨,反而安慰道。

    阿滨撑着九爷的手在颤抖着,他已经无法控制此刻他心中的躁动,他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狠狠给上白文山一刀子,虽然阿滨比任何人都要厌恶这一种被仇恨所支配的感觉,但在这一次,他还是重蹈覆辙了。

    “九爷...你后悔吗?”阿滨的声音有几分哽咽的问道。

    魏九却慢慢闭上了眼,然后轻声喃喃道:“后悔啊,后悔自己走了这么一条不归之路,不过一切都太迟了,但如果让我重现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再走这一条路。”

    “九爷,真是帅气啊。”阿滨无比牵强的笑道,或许仅仅只是为了缓和这让人窒息的气氛,但不知道为何,他那曾阳光般的笑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是那么那么的凄凉。

    魏九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笑声已经听起来接不上气,他说道:“就别恭维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了,不过答应我一件事。”

    “九爷你说,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全力以赴。”阿滨斩钉截铁的说道。

    “留下白文山。”魏九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阿滨在心中对于九爷会说出些什么做了千万种假设,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九爷会吐出这么一句。

    白文山也愣住,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魏九,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魏九会有什么放过他的理由,因为是他的野心把魏九逼到了这么一步,把如今这个白家逼到这么一个步,但最后最后,这个唯独受到最大伤害,乃至丢掉了一条命的人,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

    他所谓的世界观,就彻底的崩塌了。

    “为...为什么?”阿滨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恨意说道。

    “没有为什么。”魏九就这样说着,他怎能看不出阿滨眼中的仇恨,但他又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份仇恨是属于他的,不需要任何去背负。

    也就在这时,白家大院外传来了警铃声,无比的刺耳。

    阿滨随之愣住,而魏九也缓缓松开了他,然后轻声说道:“走吧,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即便你是清白的,在这么一个场合下,你也说不清楚。”

    阿滨一脸的犹豫,他再次转过头一脸愤怒的看着白文山,而魏九只是再次紧紧抓着了他,一字一字说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成为了将死之人,连我的话都不愿听了?你要活下去,替我把这一封信亲自送到她的手中。”

    魏九这已经模糊的声音,对于此刻的阿滨来说,是一种最大的折磨,但最终,阿滨还是愤然起身,他并没有走出茶房,而是死死盯着白文山,他怎么都无法做到放下心中的怒火。

    “阿滨,离开!”魏九歇尽全力说着。

    “九爷,我明白了。”阿滨强行扭过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魏九,尽管他心中有着万千感情,但那慢慢逼近的警铃声,还是让他不得不离开。

    不过没等阿滨踏出两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叫住了他。

    “你走不了。”

    阿滨停住脚,转过头看着手中握着一把上膛五四的白文山,那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对向了他。

    阿滨并没有露出畏惧之色,他只是看向魏九,魏九只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阿滨似是明白了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无视了这一切,一步一步格外沉重的迈向茶房门口,就好似浑然不知道他背后到底是什么在指着他。

    “站住!!!”白文山冲阿滨吼着,但奈何阿滨的步子,却并没有因为他这气急败坏的声音而有一丝一毫的凌乱。

    “白文山,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改变不了什么。”魏九用着微弱但正好白文山能够听清的声音说着。

    下一刻,阿滨就这样踏出了白家茶房,只留下这一个一下子苍老到了极点的白文山。

    因为魏九这一句,白文山就好似被抽出了魂魄,他就这样颤颤巍巍从自己常坐的地方坐下,把这五四放到了手边,然后倒上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嘴里含糊的喃喃道:“是我,搞砸了这一切?”

    魏九笑了,这是一个说不上悲壮,也说不上凄凉的笑声,不过在这个茶房之中听起来,让人觉得诡异。

    笑声就这么慢慢微弱,这个位于这一场风暴中央,又或者制造了这么一场风暴的男人慢慢闭上了眼,也许也许,这才是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白爷,今天是你走的日子,也是我走的日子......”这是他最后一句,或许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走上了跟白城相同的路,但这一条路却并没有他所想象的辉煌,而是一片哀伤。

    一切事物都因他而开始,一切事物又都由他而终结。

    这到底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魏九。”白文山突然觉得寂寞的唤道。

    但是却怎么都听不到一个回答,他再次看向那躺在地上的魏九,这个生于忧患死于忧患的男人,一生充满了辉煌与悲哀的男人,脸上却带着那释然的笑容。

    或许对于他来说,他终于可以放下这沉甸甸的一切,好好的喘一口气了。

    事物的终结,举足轻重。

    白文山觉得讽刺,在茶房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他放下这茶房。

    我输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也是最发自肺腑的一句。

    最后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白家大院,这是一切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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