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江冷笑道:“你看我萧江是投降人么?还有你准备等死吧,你的命我收下了!”

    黄药师用蒙古语大声叫道:“金轮法王,你料敌不明,是为不智;欺侮弱女,是为不仁;不敢与我们真刀真枪决战,是为不勇。如此不智慧不仁不勇之人,还充甚么英雄好汉?

    斥责法王的言辞译成了蒙古话,暗暗记熟,这时以丹田之气朗声说了出来,虽在千万人大呼

    酣战之际,仍是人人听得明白,却教法王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蒙古人自来最尊敬的是勇士,最贱视的是懦夫,众军听了黄药师这几句话,不由得仰视高台,脸有鄙色。两军交战,气盛者胜,蒙古军将士听得己方主将如此卑鄙无耻,一股气先自衰了。宋兵却人人奋勇,节节争先。

    法王见情势不对,叫道:“萧江,你听着,我从一数到十,‘十’字出口,你的女人便成焦炭。一……二……三……四……”他每叫一个字,便停顿一会,只盼望萧江终于受不住煎熬,纵不投降,也当心神大乱。

    郭靖、黄药师、一灯、黄蓉、周伯通五路兵马听得法王在高台上报数,又见台下数百名军士高举火把,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即举火焚烧柴草,人人都是又急又怒,竭力冲杀,想攻到台前救援郭襄。但蒙古兵箭法精绝,台前数千精兵张弓发箭,势不可当。万箭攒射下,泗水渔隐、梁长老、武修文等都身带箭伤,更有四名全真教第三代弟子、十余名丐帮好手中箭身亡,宋军兵将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黄蓉临黄药师走时,事先曾命他人将软猬甲给萧江穿上,盖这一战凶险殊甚,倘若为了相救女儿以致父亲身受损伤,那可是终生抱憾了。黄药师心想这是女儿对萧江的爱,不便拒却,但暗中又脱了下来,骗得周伯通穿在身上,因之周伯通虽然箭伤未愈,但在枪林箭雨中来去,却是安然无恙。他见弩箭射手到自己身上竟然一一跌落,不由得心中大乐,直抢而前,掌风发处,蒙古射手纷纷辟易。

    只听得金轮法王高声叫道:“八……九……十!好,举火!”霎时间堆在台边的柴草着火,浓烟升起。郭靖所统的八千黄旗军背上中各负有土囊,但攻不到台前二百步以内,只有徒呼负负。

    便在此时,猛听得远处喊声如雷,阵后数万蒙古兵铁甲铿锵,从两侧抢出,径去攻打襄阳。“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震山撼野。蒙古大汗亲自率领的九旄大纛高高举起,疾趋城下,精兵悍将在大汗亲自

    率领之下蜂拥攻城。

    郭靖左手持盾,右手挺矛,本已抢到离高台不足百步之处,蒙古射手箭如蝗集,却始终伤不着他,眼见便可蹿上高台,忽听得阵后有变,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啊哟不好,中了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安抚使懦怯惧敌,城中兵马虽众,但乏人统领,只怕大事不妙。”

    萧江与黄药师发兵之际,城中本来也已严加戒备,以防敌军乘隙偷袭,那知高台前的敌军居然如此悍勇顽抗,而蒙古大汗竟不顾高台前两军相持,亲身涉险攻城。萧江心想:“按这个情景发展下去,差不多,快到自己可以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萧江大声道:“岳父,咱们先别管小龙女,急速回袭敌军后方。”

    黄药师回头望去,只见火焰渐渐升高,法王正自长梯上一级级走下,高台顶上只余小龙女一人,他岂不明这中间的轻重缓急,小龙女一人如何能和襄阳全城的安危相比?只得长叹一声:“罢了!”命旗手挥动青旗,调兵回南。

    小龙女被绑高台,眼见萧江等人都无法上来相救,浓烟烈火,迅速围住台脚,自知顷刻之间便要身遭火焚而死。她初时自是极为惶急,但事到临头,心中反而宁静了下来,举首向北遥望,但见平原绿野,江山如画,心想:“看来,这花花世界,我是不能与你一起欣赏了。”

    小龙女直到此刻还在想着萧江,他只恨不能与萧江好好说出自己的爱意,便走了。

    想起自己去萧江的邂逅,亦已足慰平生。她这时身处至险,心中却异常安静,对高台下的两军剧战竟尔不再关心。正当如此神驰深谷、追忆往日之际,忽听得远处一声清嘶鼓风而至,霎时间似乎将那千军万马的厮杀一齐淹没。

    郭靖心头一凛,这啸声动人心魄,正与萧江那日震倒群兽的啸声一般无异,当即转头往啸声处望去,只见西北方的蒙古兵翻翻滚滚,不住向两旁散开,两个人在刀山枪林中急驱而前,犹如大船破浪冲波而行。在那两人之前却是一头大鸟,双翅展开,激起一阵狂风,将射来的弩箭纷纷拨落。这头大鸟猛鸷悍恶,凌厉无伦,正是萧江的神雕。

    小龙女大喜,凝目望那两人时,但见左首一人青冠黄衫,正是杨过;右首那正是萧江

    萧江叫道:“龙姑娘莫慌,我来救你。”眼见高台的下半截已裹在烈火之中,他纵身一跃,上了梯级,向上攀行数丈,猛觉头顶

    一股掌风压将下来,正是金轮法王发掌袭击。萧江倒持长剑,回掌相迎,砰的一声响,两股巨力相交,两人同时一晃,木梯摇了几摇,几乎折断。两人都是一惊,暗赞对手了得:“这么快,他功力居然精进如斯!”

    郭靖见情势危急,不能和他在梯上多拚掌力,长剑向上疾刺,或击小腿,或削脚掌。法

    王身子在上,若出金轮与之相斗,则兵刃既短,俯身弯腰实在大是不便,只得急奔上高台。

    萧江也是不急,让郭靖退来,自己向他背心疾刺数剑,招招势若暴风骤雨,但法王并不回头,听风辨器,一一举轮挡开,便如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萧江喝采道:“贼秃!恁的了得!”

    法王刚刚踏上台顶回首就是一轮。萧江侧首让过,身随剑起,在半空中扑击而下。法王举金轮一挡,左手银轮便往他剑上砸去。

    适才两人在梯级上较量了这一招,萧江但觉法王掌管力沉雄坚实,生平敌手之中从未见过,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自己在海潮之中练功,力足以与怒涛相抗,几日前法王已非自己对手,何以今日他一掌击下,自己竟会险些儿招架不住?眼见他双轮砸至,竟不避让,长剑抖动,有心要试一试他的真力。霎时剑轮相触,声如龙吟。两股巨力再度相抗,喀的一响,萧江的长剑断成数截,法王的双轮也自拿捏不住,脱手飞出,跌下高台,砸死了三名蒙古射手。

    萧江心下暗惊:“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比那徐任还要强些?”

    两人交拆了这一招,各自向后跃开,均觉手臂隐隐酸麻。法王探手入怀,跟着便取出铜轮铁轮,扑击过来。萧江却更无别般兵刃,左手衣袖带挥出,右手发掌相抗。

    小龙女叫道:“老和尚,我说你打不过我大哥哥是不是?你自逞武艺高强,何以手执兵刃,和他空手而斗?好不要脸!”法王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手中双轮的招数却招招加紧。

    黄药师、郭靖、卢文等正自领兵回救襄阳,突见杨过、小龙女和神雕斜刺杀出,无不精神大震。黄药师招动令旗,在东南西北中五路兵马中各调兵四千,合成二万,袭击攻城敌军的后方,剩下二万兵马在高台下为杨过声援。宋军人数减了一半,然见萧江上了高台皆是以一当十,竭力死战,只是蒙古兵的射手守得犹如铁桶相似,当真是寸土必争。宋军冲上了数丈,转眼间又给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