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沉默不语,浓眉紧皱,双眼望着手里展开的一卷竹简。

    “成宜,你是支持东征司隶的,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马腾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讲话?”黄沙转脸冲着忧心忡忡的成宜叫道。

    成宜苦笑,摇摇头,一言不。

    “黄帅,不要乱说话。”韩遂放下竹简,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已经想明白了,攻打司隶这件事我们的确做得太冒险,即使没有吴炽弘的血狼铁骑,我们也很难打到洛阳,失败是早就注定的。”

    黄沙和成宜闻言大惊,诧异地望着韩遂。

    “攻城前我曾接到内线的密书,他警告我要注意凉州方向的动静。北疆决定在我们兵临长安城下之后,由镇西将军赵云在凉州突破马腾军的防线,威胁武威郡和金城郡,逼迫我们退军。现在凉州军队已经开始进攻武威和金城。这说明前期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赵云对我们太熟悉了,他的能力绝对在我们众人之上,的确不愧是骠骑大将军的兄弟。正如寿成所说,一旦我们联军腹背受敌,我们肯定失败。但这还不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黄沙睁大双眼,看着韩遂因为过度气愤而微微涨红的脸,十分不解地问道:“什么原因?”

    韩遂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前年,我们联军分散各处,互相没有联系支援,结果被赵云、太史慈等人各个击破。今年,我们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好象抱成了一团实力大增,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还是一盘散沙。这才是我们失败的真正原因。”

    “由于联军内部大小领众多,帮派林立,大家在财产分配,战术安排上分歧较大,很难形成一个声音,一股力量,所以失败也是必然。这次出征司隶和凉州东部两郡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按照我的设想,我们放弃安定郡、北地郡,只留下少量兵力牵制赵云部。然后我们破釜沉舟,集中全部兵力大约四十万人马攻打司隶,一个月就能完全拿下。”

    “为什么做不到?”韩遂苦笑着说道。

    “大家各顾眼前的利益,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城池,土地,财富。只顾贪图蝇头小利,哪里想到联军的将来和展。”

    “张鲁等人虽然没有什么私心,但他们太保守,只想着苟且偷安,根本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们总是说实力不够,实力不够。”

    “我倒要问问你们,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足够的实力?朝廷,官府,北疆军,各地的豪强霸主们,会给我们时间展实力吗?幼稚啊。一旦朝廷喘过气来,大军压境,四处围剿,不要说展,就是能不能在西疆生存下去都是问题。没有人会给我们展实力的时间,实力完全要靠我们自己打出来。”

    韩遂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痛心疾,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如果完全占据了司隶,再加上我们的根基身处边陲,一个漫长的冬天就可以给我们赢得足够的喘息时间。然后我们在司隶和北疆军周旋,以西凉和汉中为根基,在西疆贫瘠之地,虽然大家穷一点,但可以生存下去,可以慢慢地展起来。将来即使打不过官军,也还可以全身而退。”

    “今年春天,我在金城反复向他们说明,但他们都强调困难,提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理由。最后,虽然大家都勉强同意了我的出征计划,但这个计划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愿意舍弃一切,没有人愿意破釜沉舟,没有人愿意听我一个人指挥,这就是北征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我们自己打败了自己。”

    黄沙和成宜低头不语,无话可说。

    韩遂说的都是现实,但韩遂在西凉没有绝对权威,这也是事实。他驾驭不了现在的西疆,造成今天的局面,责任在谁?

    “大帅,那你的意思是……”成宜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实在摸不准韩遂现在怎么想。

    “撤吧。”韩遂淡淡地说道。“顺便找个机会干掉那支可恶的血狼。”

    吴炽被严凉从睡梦中推醒。

    他同时接到了两个消息。血狼铁骑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说西羌领黄沙率领二万士兵突然离开联军大营,快向渭水方向移动。鲜于辅从城中传来消息,城外联军正在收拾东西,有撤军迹象。但是冀州和凉州方面没有任何消息传到长安。

    “守言呢?”吴炽坐在篝火边摊开地图,问严凉道,“是他送来的消息吗?”

    “郑中校急匆匆就走了,说亲自去看看。”

    “鲜于银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立即派人去找鲜于银,一定要他打探清楚,马腾的部队是不是过河了。”

    严凉转身飞跑而去。

    法正从火堆旁边坐起来,指着严凉的背影说道:“严凉脚步重,跑起来象牛一样,吵死了。”

    吴炽笑道:“孝直,联军要跑了。”

    “跑?往哪跑?”法正疑惑地问道,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说道:“韩遂要撤军?”

    “是的。凉州方面肯定打起来了。马腾只带来两万部队,显然是来接应韩遂撤退。”

    “我们打不打?”法正立即问道。

    “打,一定要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韩遂的部队消灭在司隶境内。”吴炽笑道,“联军还剩下五万多人,如果他和槐里渡口的马玩、马腾部会合,就会达到十万人。这十万人都是联军主力,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打,只能任由他们离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会合之前,打掉韩遂。”

    “吃掉韩遂,联军兵力剧减,我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回京兆尹和右扶风。”

    法正望着吴炽被火烤得红扑扑的脸,担心地问道:“但是韩遂还有五万多人,很难打的。不会是韩遂玩什么花样吧?”

    吴炽笑起来。他冲着法正竖起大拇指,“孝直高见。韩遂果然有花样。他想吃掉我们。他这个花样玩得好。”他的部队如果抱成一砣,时刻防备我们骑兵突袭,我们真还没有办法。这就象一群野狼围住一群野牛,野牛围在一起,都把角对着野狼,野狼也只好悻悻然调屁股走路。但现在韩遂想报仇,想挖个陷阱吃掉我们,机会就来了。”

    吴炽大笑起来,非常开心的大笑起来。

    血狼铁骑现在的位置就在鄂县境内的沣水流域。

    沣水边上是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地带,山不大,树不多,既适合步兵展开阻击,也适合骑兵展开冲锋。

    吴炽和法正商量之后决定把战场放在这里。

    法正认为,韩遂派黄沙带二万人先行,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诱使血狼铁骑来攻。双方一旦纠缠,他的后续部队快赶上,包抄围歼。二万联军主力在准备非常充分的情况下,抵挡骑兵军一个多时辰的冲杀还是绰绰有余。

    斥候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法正的猜想。黄沙的部队和韩遂的部队相距四十里,两军行军度很快。

    “胡天翼和燕飞的部队现在在什么位置?”吴炽回头问道。

    郑信立即策马走到他旁边,说道:“胡子的部队在渭丰,燕飞的部队在马王屯。按照将军的要求,他们一个跟着黄沙,一个跟着韩遂,一路设置路障,迟滞两军的行进度。”

    “长安城可有消息?”

    “没有。不过,张将军和鲜于将军他们一定会答应将军的请求,率军跟随韩遂出城。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两位将军应该看得出来。”郑信很自信地说道。

    吴炽微笑点头道:“羽行兄和飞燕兄一定会如期而至。鲜于银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好消息是马腾的军队一直还在槐里一带。”

    “守言,你可派人反复查看了?”吴炽追问道。槐里渡口的四万联军一直是吴炽的一个心病。如果他们其中有一部分部队悄悄离开渡口,东上接应韩遂,从背后突袭血狼铁骑,那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了。

    郑信肯定地点了点头。

    “马腾和马玩两军分驻渭水两岸,相比较两军行动的隐蔽性而言,马腾的部队更好一点。所以你务必派最好的斥候悄悄渡河,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吴炽心里总是隐隐约约不安,于是再次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牢的。”

    “无极……子度(孟达的字)……”吴炽看到蔡无极和孟达纵马飞驰而来,举手叫道。

    “大人,这里就是我们营的战场?”孟达问道。蔡无极驻马而立,四下张望。

    “对。这地方不错,前面三百步是沣水,现在是枯水季,河里没有什么水。这里整体上形成了坡形地势,适宜阻击。”

    “我们一个步兵营阻击韩遂三万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点?”蔡无极问道。

    “鲜于将军和张将军的部队马上就会赶到。你们占据地形优势,把韩遂死死地缠在这里。我们骑兵主力在十里之外突袭黄沙,一旦将其彻底歼灭之后,我们就从沣水两侧包抄过来,围住韩遂,让他插翅难飞。”

    孟达高兴地打了蔡无极一拳,大声叫道:“无极,这下子你可以过足杀人瘾了。”

    黄沙的部队快越过涝水,进入甘亭地界。

    “黄帅,血狼铁骑的骑兵就在八里之外。”一位斥候飞马赶来,停在黄沙身边禀报道。

    “他们可曾设置路障?”黄沙问道。

    “没有。”

    黄沙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斥候再探。

    昨天,血狼铁骑的前哨骑兵随处刨坑,在路面上丢弃巨型擂木石块,严重滞碍了部队的行军度。到了夜里,联军为了防备血狼铁骑突袭,二万人分成两军,轮流值守上下半夜,轮流睡觉休息。

    今天,血狼铁骑的前哨骑兵却突然改了性子,不但不设置障碍,还离他们远远的。

    黄沙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他还是命令部队悄悄加快了度,和后面的主力部队拉大了距离。

    要做诱饵,就要做得象一些。

    对于韩遂设计要消灭血狼铁骑,黄沙和成宜是坚决支持的。不仅仅是因为报仇,这还直接关系到联军的生存问题。

    如果能在撤离司隶之前,消灭司隶西部实力最强劲的这一支血狼铁骑或者重创它,司隶西部就没有可以威胁联军的军队了。至于在司隶东部的血狼铁骑的另外两万人马,那是曹操和刘表等人应该操心的问题。

    这样不但可以继续守住武功和陈仓城,也可以堵堵手下的嘴,回到西凉以后也不至于遭到许多人的冷嘲热讽,保留一点颜面。其次,因为司隶暂时没有足够的兵力动或者夺取武功和陈仓城,联军只需要留下少数军队就可以守住武功和陈仓城,武都郡也就无需派驻重兵把守,部队的主力就可以支援其他战场,可以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和凉州的敌人周旋,进行决战。

    如果不打血狼铁骑,就这样灰头灰脸地撤回去,颜面是小事,几万军队滞留在陈仓一带是大事。因为联军一旦撤过渭水,血狼铁骑,司隶其他军队就会衔尾追来。他们不但要收回武功和陈仓城,还要南下打武都郡,给凉州北疆军以支援。所以联军只能以重兵守在武功和陈仓,汉阳郡一线,忍受腹背受敌之苦。没有重兵支援凉州战场,恐怕武威郡和金城郡一带的联军也要遭到重创,这样一来,联军的处境就非常非常糟糕了。

    所以必须要和血狼铁骑决战一场,即使损失惨重也在所不惜。

    因为没有阻碍,也没有敌人骑兵骚扰,士兵们心里想着早点赶到槐里渡口和友军会合,又怕血狼铁骑会随时出现袭击自己,所以越走越快,越走离后面的主力越远。

    中午士兵们也不休息,从口袋里掏些干粮,边走边吃。

    黄沙估计了一下部队和后军的距离,心里不由得非常着急。

    现在盼着血狼铁骑出现,它却象幽灵一样,看不到影子。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列队休息。”黄沙大声喊道。

    你不出来,我还不走了呢?

    就在这时,从部队的后方,几个联军的斥候打马飞奔而来,一路上不停地大呼小叫着。

    黄沙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窒息的感觉顿时充斥了全身,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瞪大双眼盯着越来越近的斥候。

    “大帅在沣水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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