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柱刺破黑暗,如同一柄划过长空的惊雷,夜色陡然被撕裂,耀眼的金色光华携着庞大的力量穿刺出去,前方一栋残破楼层,仿佛脆弱的奶酪,在它的狂暴中颤抖呻吟,被它拦腰穿过,碎石飞射。

    这道仿佛能够贯穿天际的粗大光柱,持续了十多秒,才渐渐变小,最终化为一线鎏金颜色涅灭于夜空,那栋被穿刺而过的楼,自中间穿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点点残骸掉落下来,落到地上的声音,在蓦然寂静的小区内,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是的,寂静,当光柱出现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五阶以下是为它的威力而震惊,而五阶以上,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而震动。

    远远看着光柱渐渐消失于视野,草地中央,全秀心憨厚的圆脸慢慢扭曲,露出意外、惊诧甚至有着淡淡恐惧的狰狞神色,旁边李青林的表情也并不比她好,连不远处水塔顶部的张道全,一直从容的清逸脸庞也突然色变。

    “这……是什么力量?”

    三声饱含着疑惑的呢喃响起,不同的是,张道全的疑惑有些捉摸不定,似乎不太敢肯定自己的感应,而全秀心与李青林的疑惑里,则带着些微的惧怕。

    水塔上,听到另外两声呢喃的张道全,目光扫过斜下方的草地,自然的黑暗无法阻挡他的眼睛,他清楚看到,那两个昔日的伙伴,今时的仇敌,死死盯着光柱射出的地方,衣襟飘动间,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这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应并没有错,那道光柱中蕴含的力量并不多么强大,但却很纯粹——一种极端的纯粹,就像单纯的火或单纯的光,除了它,任何东西在它面前都会被燃尽,被驱散,而且,在他的感应中,那力量似乎……能极大的伤害某些特定人群。

    看李青林与全秀心的表现,显然,他们就属于会被那种力量伤害的一类。

    “这力量,究竟是什么?谁释放出来的?”张道全满脑袋都是问号,这种奇怪的力量,他以前从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所有的异能体系中,无论变身系、能量系还是心灵系,还有一些很少见的特殊系,一切异能归根结底,都是对能量的运用,只不过方式不同形态不同而已,能量没有智慧、意志之类的东西,只要进化者愿意把它释放出来,不管面对的是谁,它都会发挥出效果,想让它失去效果,惟有承受异能攻击的人更强大,或释放异能的进化者收回,异能本身并不会对谁造成伤害却又单独放过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一种力量,还会“选择”敌人的。

    目光闪烁地望着那笼罩了一栋楼的巨大“蛋壳”,楼中此时只有两个人,伊藤诚的异能是黑暗,注定一辈子与“光”形态的能力无缘,那个金色光柱当然不可能是他发射的,那么,只可能是那个四阶的女孩了!

    这样疑惑着的时候,远处,笼罩了整个大楼的黑色蛋壳开始崩解,无数裂缝从被光柱冲破的地方扩散蔓延,仿佛蛛网,片片漆黑的碎屑剥离,从裂缝边缘掉落,于空中化为丝丝黑色雾气逸散,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裂纹便布满巨大的黑色蛋壳,无穷雾状的黑暗喷涌出来,渐渐散往四周,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方圆数百米内飞沙走石。

    结界,崩塌!

    张道全目光闪烁着异芒,逸散开的黑暗与狂风迎面刮来,然而只靠近他身前,便仿佛被一种无形却尖锐的东西割开,自动绕过他正面,从旁边穿过,以他为中心,出现了一片无风地带。

    “结界被摧毁了……真是奇怪的力量,不知道,究竟是伊藤诚被那道光柱重伤,还是那道光柱本身就是另一道规则?否则,结界不可能破碎!”结界是五阶对于规则的一种初步掌握,与领域不同,它是世界某一个规则的直接体现,任何存在在规则面前都是平等的,即便是具现出它的进化者,也无法违反规则的限制,对五阶存在来说,应用了规则的结界,更像是一把双刃剑,限制敌人的同时也限制了自己。

    但即使有如此的弊端,结界依旧是五阶进化者最为强大的手段之一,就因为它是规则的具现,来说,它不可毁灭,只要释放它的进化者还有足够的力量,它就会一直存在,将释放者的敌人困入其中。

    想要破坏它,除非杀掉释放它的进化者,或者以另一种规则进行“碰撞”,前提是,那种规则必须比当前形成结界的规则更加强大。

    张道全不知道黑暗结界的破碎,到底是哪种结果造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释放出那道光柱的少女产生兴趣——以四阶的境界,就拥有可以威胁五阶的力量,这种情况他从未见过。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要靠近去看一看!”眺望陡然安静下来的小区,思索了一会儿,张道全回头对文学、文青吩咐一句,从水塔顶一跃而下,衣襟被下落的劲风吹拂鼓荡,猎猎作响,整个人就像流星一般落地,脚尖在地面一点,土地波动,一圈涟漪扩散开,随后脚下泥土陡然喷涌起来,窜出一条由泥土形成的土黄色长龙,将他托起,托上半空。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土龙头顶,往小区遥遥一指,高高昂上半空的龙首无声咆哮,身下泥土地面顿时变得松软粘稠,仿佛在一瞬间成了泥沼、水泽,土龙庞大的身躯扭动一下,往前一窜,分波裂海一样,前方土地纷纷破开,速度极快,乍一看就像巨大的水蛇在水面飞快游走,破开的土层,在它游过的刹那又缓缓弥合,黄土依旧是黄土,草地依旧是草地,没有半点土龙穿行而过的痕迹。

    草地中央,金黄光柱消失,眼底的微微恐惧也渐渐淡去的全秀心,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见张道全指挥土龙向小区飞快游去,她眉毛跳了跳,冷声道:“这个老家伙,看来这些年躲在昆仑总部也没白过,对大地的理解更加深厚了,操纵泥土如行云流水不留痕迹,青林,以后不要再找他报什么仇,你儿子已经死了,就算报了仇也活不过来,况且,你也不是他对手,我可不想到时候为你收尸!”

    “……”同样远远看着张道全飞速靠近小区的李青林,长满横肉,看起来极为狰狞的脸上,神色挣扎片刻,最终咬紧牙关,垂下头:“是!”

    全秀心满意地点点头,在他肩膀拍了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但也没多安慰什么,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彼此之间很难会像普通人那样拐弯抹角的说话,不只是因为境界高于普通人太多,更重要的是,力量已经超出科技约束的他们,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理解为承诺。

    李青林短暂的消沉过后,神色便平静下来,能进入五阶的人都不简单,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就算心下再不愿,理智也能压下感性的躁动,这是无关个人性情,而是长久的成长、战斗生涯中,对意志磨练造成的必然结果。

    他看了看全秀心,又望向小区:“去么?”

    “去!”中年妇人圆圆的脸上,重新浮上憨厚的神色,将一瞬间暴露的狰狞掩盖,仿佛朴素的农村妇女,只是眼底一种莫名的情绪流转,让她看来还有些阴森、冷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力量,居然能让我的灵魂颤抖,居然能让我害怕,哼!”

    黑暗散去,重新有了点点光线,能看清事物的小楼内,刚刚被一道金色光柱贯穿而过的走廊里,残留着缕缕草露芳香,那种味道,就像夏季一场雷雨过后,森林土地清新如洗,散发出来的最自然的气息,在这气息的作用下,阴郁的走廊也仿佛开朗了些,那一道道昏暗里的阴影,不再给人沉甸甸的压力,反而像是冬天关掉所有灯火、门窗,开了暖气的封闭小屋,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浮上心头。

    林同书趴在走廊中段,一下一下地咳嗽着,手中托着一柄造型夸张的狙击枪,枪口还有点点微弱的鎏金光华闪烁,在他前方不远,伊藤诚半跪于地,衣衫褴褛,浑身到处是被撕裂的伤口,伤口还散发着缕缕烟雾,仿佛刚被烈火灼烧过一样,左肩处的伤最重,整条左臂齐肩不见了,伤口碎肉表面还有一丝金光残留,那金色微光像是有生命一般,还在不断往他体内钻去,每一次的蠕动,都牵带他肌肉一阵剧痛的抽搐。

    他缓缓抬起头,充满惊骇、恐惧、迷茫的目光,望向林同书,原本俊秀的脸庞,被冲刷而过的能量烧的一片焦黑,几道长长的豁口布满脸颊,伤口内脂肪翻卷,却没有血水冒出,只有微弱的金芒残留,带给他无尽的疼痛。

    “这……这是什么力量?”

    他嗓音嘶哑地问着,艰难地抬起手,招来一缕黑色的雾气,覆盖上身上的伤痕,似乎想要驱散金光,然而,雾气覆盖上的刹那,一阵刮骨般的剧痛猛烈袭来,他顿时惨嘶一声,连忙驱散召来的黑暗力量,垂首望去,一直遗留在伤口内的金光,似乎被刚刚黑暗的力量刺激,蠕动的更加活跃了,狠狠向他体内钻刺,就像一条条水蛭、蛆虫,啃噬他的血肉,攀附上骨髓,在他的血管脏器中繁殖寄生。

    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令他心神大乱,眼中的惊骇、恐惧更显浓郁,还多了些色厉内荏的凶残,面目全非的脸蓦地扭曲,低沉咆哮着:“这到底是什么,说!”

    由不得他不慌乱,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力量,如此纯粹而偏激,排斥一切,就像某种规则,更让他茫然的是,这种规则对他有极大的克制作用,不但摧毁了他的躯体,甚至还压制了他的异能。

    他不敢相信,一个四阶的小家伙,居然能掌握比他更加强大的规则。

    趴在地上,还在咳嗽,嘴里喷出一丝丝血渍的林同书,呵呵笑了笑,看着手中的狙击枪,恨不得亲它两口,系统给它的简短介绍,根本就没表达出它真正的威力,它发出的能量光束,何止是四阶的致命一击,那放射而出的庞大能量中,分明蕴涵了善良原力的气息,光束能量的量级虽然是四阶,但质地却是五阶,因为善良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规则。

    “支付的1000功德还真值了!”本来开枪之前,他还有些忐忑的,与伊藤诚战斗的越久,他的信心就衰弱的越厉害,身为五阶的伊藤诚,会领域会结界,能量质量也高,任何一点拿出来,都可以逼得他走投无路,就像刚刚,伊藤诚随手一下攻击,就破坏了他最强的“铁链切割”,随后释放出结界,他的一切感知都被剥夺,如果不是还有信息收集系统,在失去感知的情况下也能锁定目标,否则,他今天恐怕真会被抓住或干脆被*掉。

    开枪的前一刹那,他就决定,如果这枪无法给对方造成伤害,就立刻逃跑。不过,商城终究没有令他失望,这件商城里目前出现的最犀利的道具,虽然一次攻击花费的代价高了些,可同时也有很高的性价比,只要有足够的功德值,一个三阶拿着它,出其不意之下,也可以杀掉一个五阶强者。

    望着不远处,伊藤诚那复杂的,掩盖不住慌乱的表情,他哈哈笑了起来。

    畅快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伊藤诚表情变幻,怒斥一声:“笑什么,回答我!!”

    虽然在怒斥,可当笑声传进耳朵,在耳边久久不散时,这个狼狈不堪的五阶高手,心里却窜起阵阵寒意,短短的交锋,让他半点都不敢再小瞧这个乍一看似乎很弱的“少女”,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神秘的力量,乃至决断的心性,令他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有了浓浓的忌惮。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之前布下黑暗结界,完全就是一招昏招,结界展开的刹那,就落进了对方的陷阱里,这个奸诈狡猾的少女,有种不能被黑暗压制的特殊能力,可以在结界里“看”到他,但有了这种优势的她却没有躲避,而是积极寻找他的破绽,在他将身周聚拢来的黑暗流入房间里搜索的刹那,果断地发动攻击,迫使他不得不应对,然后就是一连串不给人喘息余地的步步进逼,拼着重伤,一直把他护身的黑暗完全消耗干净,随后,便是那道致命一击。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只能算勇猛,还称不上奸诈狡猾,更让他感觉心寒的,是少女在这一系列行为中使用的方式。

    心脏在剧烈跳动,脑海里,少女自天而降之后,两人战斗的一切情形都回忆起来,他才霍然发现,她一直在示弱,但也并不是一味避让,而是像赌博高手一样,一点点地翻开底牌,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她层出不穷的手段上,忽略了某些致命的弱点——他的黑暗异能是心灵系,并不是变身系那种可以强化躯体的进化者,就算等阶再高,没有异能的保护,依旧是**凡胎。少女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示弱,分散注意力,先是让他以为她黔驴技穷,然后以博命的姿态,消耗掉他护身的异能,随后没有躲闪,生生挨了他一记黑暗之矛,身受重伤,麻痹了他的警惕与感知,在他松懈的时候,甩出了一直隐藏的真正底牌,一举翻盘。

    那一切行动,高效,简洁,对人性的把握极为老道,就像隐藏阴影中的毒蛇,不出手便罢了,一出必杀!

    脑海里念头转动,冷汗出现在额头,不知是对那力量的恐惧,还是对少女手段的防备,伊藤诚吃力地召来一缕黑暗,失去左臂的疼痛,以及体力流失,再加上那道金色光华如跗骨之蛆的折磨,让他的异能大打折扣,但他还是保存了一份希望,因为,对方比他伤得更重。

    眼见少女还在哈哈大笑,他眼中凶光一闪,牙根紧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

    他很想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能够让四阶的进化者,就威胁到他的力量,不弄清楚,他寝食难安。

    少女停下笑声,随后便是剧烈的喘息,声音也不见了之前的虚弱,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我凭什么告诉你?”

    “如果你告诉了我,我可以救你一命,蝼蚁尚且偷生,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不想就这样默默无名,死在一栋废弃的破楼里吧?”那缕黑色雾气飘荡在他四周,他压下心底的杀意,完好的右手,拉开衣服,从内兜里摸出一支玻璃小瓶,语气里带着诱惑:“这是一支治疗药剂,喝下去,它能让你的伤口止血,并在几分钟内愈合,只要你告诉我,那种力量是什么,是怎么得来的,我就把这瓶药送给你……”

    “……真有那么神奇?”少女沉默片刻,方才问道。

    听出了少女语气里的松动,伊藤诚双目低垂,掩盖住闪烁着寒芒的目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和缓:“当然,不信的话,我可以先给你半瓶,先帮你止血……再不下决定,你就要失血而死了。”

    少女看着他手里那瓶药水,又垂首看了看自己满是血迹的腹部,那里,不久前被伊藤诚一记黑暗之矛贯穿,血似乎已经流尽了,只有捂紧那里的手上,涂满浓稠的赤红。

    沉吟一会儿,她仿佛认命了,微微低下头:“好,先给我半瓶,如果确实有效,我就告诉你……”

    人都是无法抗拒生存的诱惑的,少女的反应,在伊藤诚的意料之中,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放下了警惕,他依旧记得,面前女孩是如何一步步麻痹他,如何一点点扳回劣势,把他整成这副模样的。

    但他也并不怕对方使诈,他的目的,只是让她喝掉那瓶药水,药水确实可以治疗伤患,可是,它的副作用……心下冷笑一声,伊藤诚打开瓶盖,奢侈地倒掉了半瓶药水,眼角余光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女盯着被倒掉的药水,皱眉露出些微心痛的神色。

    随后,他放下还剩一半药水的玻璃瓶,缓缓后退,“你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