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可怕,人类都不能自证自己的存在到底是否真的是真实的。”霍杰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四周,“所有的感知都是以经验性的科学为前提。”

    维德斯问道:“此话怎讲?”

    霍杰双手摊开,露出释然的表情道:“理论上我们所有对世界的感知都是基于我们自打出生起长久所形成的印象,七窍外加触觉的横纵经纬的交织构架,形成了我们当下对世界的了解。可又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自打从出生起,便陷入了绝世高手制造的幻境之中?”

    看着维德斯迟疑的目光,霍杰又解释道:“困着我们的幻境漏洞百出,只要沉下心思去观察思考,都会从中看出纰漏。我们假设造物之神的敌人强大到与天地齐寿的地步,那么他所制造的幻境可以蒙蔽我们所有的感知,亦或者说我们的灵智便是在他的幻境中产生的,那么我们又该当如何破解迷局?”

    维德斯思考片刻露出恍然的神情,他理解了霍杰话中的含义,他说道:“按照这个道理说,我们的灵智不应该产生对世界本源的质疑这样的念头啊,因为仅仅是这样的念头产生,都是对造伟大物主的敌人的能力的挑战与讽刺。”

    “不,你错了。你要明白一点的是,我们并非那个冥冥之中邪恶的异域领主所创造出来的产物,而是真正造物主的引以为傲的杰作。我们性格中的质疑与叛逆,便是他融入我们灵魂中闪闪发光的金子!”

    听着霍杰这般通过理智的思考从而让人的达到敏感的状态以对任何事物附上自己的理解的言论,维德斯淡淡笑着,那种带有浓郁的酒神精神的壮烈让这个血液里便流淌着牺牲精神的王子心悦诚服。

    霍杰见维德斯拈花一笑,忽然哈哈大笑道:“我们还是别在这杞人忧天,说不定我们不过是徒劳费思,去无端揣测那九霄云外的主宰的心思。”

    这样说着,他们二人将目光投到狼烟苍茫的战场之上,所谓的小蛇钻噬的尸体完好如初,那小蛇蛇群当真是幻境所制造出来的假象。

    只见紫夜城没有往日的辉煌,它好似伤痕累累的巨兽颓靡地匍匐在大地之上,苟延残喘间是触目惊心的苍凉四散开来。那仍然冒着烟的城头,袅袅地升起缕缕黑烟,硕大的城楼被烟熏得乌黑,在渐渐浓稠的黑夜来临之际张牙舞爪地好似狂妄的深渊缝隙笼罩在人们心头。

    “我们该何去何从?怎么找到无仇他们?”霍杰颇感头疼。

    “我觉得我们当下最紧要的不是这点。我们就这样将幕后凶手置于视线之外?”维德斯淡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霍杰满脸无所谓道:“这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成熟的人不会对顽童的恶意感到恼火,这就是身份的差距。更何况有神器护体,再没有比我们更安全的了,放心吧。”

    如此轻佻的话落在寂静的夜幕上如静水投石,微起波澜,夜幕如水般流动,仿佛空间薄膜上突兀地浮现出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道:“小子,嚣张也得有个限度,若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便很过分。”

    这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在声音渺远的同时也让人感觉似乎就在自己面前!霍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在薄膜的能量壁上突然浮现出一张人脸,鼻尖几乎与他的鼻尖相触碰,那张人脸的声音便真切地夹杂着距离的信息传到霍杰的耳朵里。

    如此恶趣味的画面让霍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强忍着呕吐道:“兄弟,你要是口味有点独特啊,有偷窥癖。你说你也做不了什么,为何还盯着我们不放?”

    那个声音有些恼火道:“我堂堂幻境大师,其实你这样可以污蔑的?”

    “狗屁大师啊,先前在拍卖场下阴手,用纸人附体这等阴损下贱的招式,被我们用神器破解后又试图困住无仇,又被无仇用智慧巧妙解脱,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有脸自称大师?”

    那声音顿时语塞,本来他就很恼火,自他驰骋江湖多少年来,用幻境绞杀过多少叱咤风云的强者,如今却接连栽在两个小子手里。这让他深感晚节不保的同时,也是愤愤不平,凭啥自己半辈子都没见过梦寐以求的神器,却在这小辈手中得以看见。

    这让他如何不羡慕?但羡慕归羡慕,他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可两个小子已经成功将他的好奇心勾起来,这位潜匿的强者有无数次机会送两位少年上西天,但都是觉得自己没玩够意犹未尽,心中便暗自暂且放弃对两位少年的杀意。

    “你说自己为大师也未尝不可,我们也鼓掌赞同,可你总得让我们知道,我们昧着良心吹捧的老头到底是何身份,有着何种目的。”

    话音刚落,霍杰只觉得脸庞有微风袭过,就仿佛没有实体的人影从他面前晃过。

    “小子,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去找你的伙伴去吧,四个女娃子还有那个男娃子他们在西南方向。”声音说道。

    霍杰顿时歪着头没好气地冲着虚空道:“可别无事献殷勤,就算你这样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我倒是对你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哪怕是神器的诱惑对于我这等行将就木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来说,也没有那般强烈的感觉了。老夫只是对你这个小家伙的理念产生浓厚的兴趣。”

    “什么理念?我们先前说话的内容?”

    “不然呢?我还会对你偷看过多少女孩洗澡这等龌龊事感兴趣啊!”声音干笑两声,他那破锣嗓子哪怕是在愉悦地笑也感觉很骇人。

    霍杰狠狠啐着反驳道:“那也比你这个老家伙连男孩都不放过的强!我等便是那悲惨的受害者。”

    “行了,别扯屁了,快去找你的伙伴吧。”声音哈哈大笑,明明看似是在苍穹之下回荡,可实际上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得见。霍杰对此好不怀疑,因为以那神秘的幻境大师故弄玄虚的做派,若是来点实际的倒是不符合常理了。

    在幻境大师的指引下,霍杰二人找到了三位女子以及平躺着的夜无仇,夜无仇此时早已悠悠转醒,可他身体虚弱得已经无法站立起身,就连睁开眼皮仿佛都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

    夜无仇此刻枕着蓝如玉的大腿,轻轻张开嘴唇,以便那润湿的水分进入他的身体,蓝如玉心疼地看着他,眼神中流动着脉脉的爱意。

    “其他人该怎么寻找?”此刻夜无仇无法担任领袖的责任,那么他这个梅林法师则应当挑起大梁,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霍杰与夜无仇相处下来在思维模式方面已经与之极其相似。

    “若是按照现状来看,只能听天由命了。”红莲抬起头焦急道。但于此同时,她的眼中包涵着迟疑与惭愧,那是对霍杰的愧疚,毕竟霍灵畅正是因为她们过分的言语而出走的,甚至霍灵畅默默扭身而去的时候,他们都未曾说出一句阻拦的话。

    若是霍灵畅因此而遭遇不测,那么她们所要背负着的心里压力,该是何等的残酷呢?

    就在几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蓦然看见远方传来火烛通明的盛况!那是有军队前来!

    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啊,但他们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何者为敌何者为友?女帝是敌人为何相与品茶侈谈?玉衡国那就更不是敌人了,自己的队伍为了玉衡国付出了太多,对于玉衡国来说他们已经彻底摘除外地人的帽子,而成为守家卫国的英雄!

    无数人马打着火把搜寻而来,几人傲然而立,在寂静的落幕的战场上很能吸引注意力,他们很快便迎来了军士的解救。

    这支部来自玉衡国其他城池,他们的城主在面对这样惨烈的状况的时候握着辔头的手抖得厉害,躺在担架上的夜无仇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他很能想象城主此时此刻的心思。就好比他现在的心情,完全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强烈幸福感,这样的感情有多强烈,那城主的震惊便有多狂妄!

    战争终于结束了!夜无仇再度将视线投向紫夜城,紫夜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落魄的外表渗透着死记,他记得战争的后期已经完全转变成殊死搏斗的巷战!

    紫夜城说到底还是被攻破了,但女帝的军队却没能坚持到巷战结束,便溃退而逃了。

    夜无仇肿胀的眼皮下瞳孔有些僵直,他直勾勾地盯着苍穹脑海中回忆着最后一幕,为了救下霍灵畅,他腹背挨刀,全凭着毅力强撑着身体不倒下去。天旋地转,晕眩摇晃,狠狠地将剑插进数名兵丁的身体后,终是力所不逮,双眼一闭,被那些温热的尸体压倒活埋了。

    他隐约还记得昏阙前最后一幕,被自己杀死的兵丁惨白的面孔甚是骇人,双眼瞪的溜圆,可再也不会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