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户,月色空明。

    四人戢鳞潜翼,凭借月夜护形,蹑手蹑脚溜进村子里。

    看着前边像模像样极有刺客风度的夜无仇,紫云掩唇嗤嗤哼笑:“做起贼倒是有莫有样。”

    夜无仇苦着脸翻了翻白眼,便置之脑后。

    “云儿,少说点话,别暴露了。”蓝如玉嗔怪道。

    “姐姐,你说伯伯知道了你如今也会有如此偷偷摸摸的行径会不会大跌眼镜?”紫云笑得愈见欢烈。

    话音未了,蓝如玉刚欲言语,却被夜无仇戏谑的声音打断:“这就受不了?等哪天带你们去偷鸡摸狗长长见识。”

    “做贼?”紫云语调愈发高涨,忽然记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就算比贼强,但也强不到哪去,急忙捂住嘴,乌黑大眼睛机灵的四处打转。

    怜爱的责怪了紫云一眼,蓝如玉心知已为眼前少年羞涩了多少,连她自己都不可计数。往生岁月,她忆不起何时曾对一少年心怀温存,就像忆不起她何时画了第一支蓂荚,何时在海边放了第一只烛灯纸船——为了谁而许的冲破捆绑的愿望,甘若浆,挚如醨,告慰着挣扎中的心跳。

    彼时,是一种寂寞的心境,更是一种茕茕的处境。只有那个同样拥有一头银发的少年成为她一路行过的车辙,见证过,那温柔的细语,以一种怎样的姿态被碾压苍茫。

    曾一度以为世界是灰色的,但又从何时起,勾勒悬刻上了绚烂的烟火。

    “我等你带我一起。”蓝如玉语气坚决。如果说以前的说话语气颇为朦胧,那么这句就被风吹走了浮土,埋藏的说不清道不明即刻清晰。

    夜无仇的背影僵了一僵,慌乱霎时似烽火燎原毫不留情地占据心扉,他在这危机四伏的险境他却耐人寻味地如鲠在喉,很微妙也很巧妙。

    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们于一墙根下蹲坐。夜无仇肃清喉咙,黾勉启齿:“做贼也这么积极。”

    此言闻是调笑,实则出自此刻夜无仇之口简直比哭还难听,全无了无斧斤凿斫痕迹的随和自然,取而代之的是刻意临时起兴派情遣怀所强作的轻松。

    初临男女纯情,夜无仇实无防备,尚无枕戈待旦的觉悟,也就无怪此时的他如此狼狈。况夜无仇自认为世风尚以矜淑为最,爱情的文法向来婉约幽潜,厚贽为辛劳之硕果,真正的天长地久从来都不曾驻足在唇齿间,而是在无数纠葛与缠结后的推心置腹,达到你我共同的年轻。

    所以,夜无仇羞于启齿,更遑论****枯直燥说着情话,哪怕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有这个冲动的。

    并非所有的浪漫都是花前月下,亦非真正的盟誓都需要触景生情,所谓山兮有仙,水兮有龙,则诚则灵,在乎人心。于无声处听惊雷,盖若是。

    所以,纵使身处如斯境地,但夜无仇依旧心生别致。

    “以后再说吧,有机会就带你。”夜无仇干巴巴道。

    “嗯。”蓝如玉如春花灿烂,瞬间展颜笑开了人间三月天。

    情致浓密处,心潮汹涌,由心而相,夜无仇面容的棱角顿时柔和了许多。

    正在红莲紫云被突如其来的浓情氛围惊的目瞪口呆之机,忽听得窸窣声由远及近愈渐清晰可闻,仔细辩别,绝非一人的脚步可以造成。

    “有人。”红莲低低警告着。接着,四人身形闪动,与夜幕中穿梭而过,躲进一旁马棚里。一匹高头大马冷冷打了个响鼻,一股热浪吹在紫云后颈,惊的少女汗毛耸立大惊失色,幸得红莲熟知紫云脾性,一把捂住紫云嘴,才避免了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叫。

    夜无仇见此一脸苦笑。这小丫头当真大线条,城府浅白,还带着点一惊一乍,虽说有时可能会耽误时机甚至会帮倒忙,但和她一起不能不说心情还是欣忻闲逸的。如此女子,总会获得别人更多的原谅与更大的容忍。

    再将视线转移到巷陌,一队身着夜行衣人悄然前行。

    刀光在月色下反射着凛冽的弧度,雪刃呈现一种肃杀的错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一行人保持一种相当的沉寂,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之外全无半点异音。

    “好戏来了。”夜无仇嘴上划过微挑的弧度,压低声音。

    “嘿嘿,黑道大火拼。”紫云略作思索给眼前的情况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话音尚未全落,一阵清脆至极的铜铃声宛如尖刺划破这静谧的夜。

    夜无仇火速找到这声音来源,顿时一脸肉痛扶着额头仰天长叹。那里,紫云身子宛若石化,硬邦邦地保持着上一课迈步的动作,而她的脚下,一跟细线微不可察地横在那里,线的末端,一个用作警报的银铃在摇摇晃晃。而声音的来源正是那里!

    一瞬间,铜铃好似拥有磅礴的破坏力,所有人包括那队人马尽满面惊容齐刷刷射去目光。

    紫云苦着一张俏脸转过头,撇着嘴,愁云惨淡弱弱道了一句:“我不是有意的。”

    时间好像有停滞的罅隙,接着便是有极度差距的转变,这前后对比的冲击力愣是让所有人勃然色变。家家灯火飓明,人叫声犬吠声一齐冲天而起。自南暨北,由西徂东,嘈音鼎沸,汹涌而至。

    “别呆了,快闪人,他们目标大!”夜无仇也顾不上什么,飞身而起招呼上二女,一把拽着紫云疾乎冲进马棚房里。

    一股马粪的腥臭直在鼻孔便缭绕,但四人依旧义无反顾地做了客观上的明智之举——蜷缩在马房的最深处,贴着墙根,完全融进了阴影里。

    而这对盈溢着杀机的人马,倒霉的成了替罪的羔羊,虽说他们如果计划进行成功犯下的罪可能更为巨大,但不属于自己的谁心甘情愿受这无妄之灾!更何况接下来的计划如何实行!

    受池鱼之殃也会受到如此巨大的影响,这余波的威力堪比正面承受啊。首领满目呆滞的看着马棚方向,再瞅瞅自己一伙十数号人的庞大队伍,咋了咂嘴,还没怎么回过味便被汹涌而至的人群彻头彻尾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