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影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在自己事情败露后,有的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见铁证如山不认罪。亦有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以求达到某种平衡。

    溯影不以为意,认真地把所有戏折子放好后,才一心继续道:“李尚书,不必着急。李生丽娘能传,那李尚丽娘之事我们自然亦有十足把握。如今,你愿在令子此等危机时刻前来,必然也是相信我们的。你若愿意,不妨让我们一试?”

    苏瑾这才想起方才白兄讲述的尚书小儿,原来是面前这李尚之子。且听溯影这一番话,怕是李生丽娘中那犹豫不决,险些负心却又惨遭抛弃的李生便是李尚。

    苏瑾不禁细细打量起李尚,如今锦衣华服,满脸富态,这些年日子怕是过得不错,不知那丽娘可否后悔?

    蓦地想起晨楼十五年前,风靡一时的丽娘。既然却有李生,莫非那丽娘也确有其人?

    李尚起初听闻李生丽娘,以为是哪位同僚查到往事,妄想以此来打击自己仕途,便下令彻查,不想竟是查到这五银铺。

    可这段时间终日为幼子忧心,故而一时未想报复,然今夜五银铺却派人告知他们有法医治小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今夜便如约前来。

    不想甫一进来,那掌柜便在一旁熟睡,只派一近侍打发自己。如今见掌柜身旁那小厮,竟也敢大胆打量自己,不免心生怒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尚甚是意外:“你们千方百计引我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若只是如此,你们自可前往府中拜见即可。”

    溯影给李尚倒了杯茶,面色不变,似乎意料之中,继续道:“我等目的何为,自是与尚书无关。尚书只需知道我们能治贵子,且保这李生丽娘不会变为李尚丽娘,怎么看都是尚书大人更为有益吧?”

    “这……”李尚仍犹豫着。

    见状,溯影亦不急,自己倒了杯茶,拿着茶杯不徐不疾地品了起来,放任那李尚四处打量,给足他时间慢慢考虑。

    李尚抬头几番打量起了那从未出声的甩手掌柜。不料仅是一眼,便将人唤醒了。

    掌柜蓦地掀起眼睑,直直对上李尚的目光。一双黑眸很黑,黑到发亮,如那深不见底的幽井,映着他那张油腻的嘴脸,仿佛一瞬间照到他心底的黑暗。

    李尚震了一下,却极快调整好自我,若无其事地问道:“掌柜总要给李某一个保证,才能让李某相信这五银铺真有什么神技可救幼子啊。”

    掌柜未立即给予反应,先是揉了揉自己那枕了许久的手腕,换了一只手臂支着脑袋,调好姿势后,才半耷着眼睑缓缓开口道:“凭大人这贴了五天的告示,只有我五银铺的人敢揭。”

    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抬眼盯着李尚,冷声道:“如此,满意否?”

    李尚不甘示弱地迎着掌柜目光,却不想掌柜嗤笑了一声,复又合上了眼。

    倒显得李尚的行为可笑,李尚隐在袖中的手握起了拳,然而念及家中幼子那苍白无助的笑脸,李尚的拳头松了一松,低头望了眼悠然品茶的溯影,又看了一眼假寐的掌柜,终咬牙赌一把道:“那掌柜打算何时前往,李某好早做准备。”

    溯影立即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有劳尚书了,还请尚书先行回府,我等随后便到。”

    接着,溯影便引着李尚出去了。

    “吱呀。”关门声甫一响起。掌柜便又睁开了双眼。门外适时响起溯流之声:“掌柜,马车已备好。”

    掌柜未应声,却见门外透过烛光映下溯流的影子,仍是恭敬地在门外等待着。

    掌柜站起身来,轻拍了一会衣摆,见左右未有何失礼之处便要出门。

    苏瑾连忙道:“掌柜,您还未曾告诉在下缘由。”

    掌柜蹙着眉,似乎此时方才忆起她的存在,接着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问道:“你不知你为何来此?”

    苏瑾一愣,本意自是寻求庇护,可掌柜又怎会知道?只得问道:“莫不是解答在下疑惑。”

    门外的溯流又轻扣了门,低声问道:“掌柜尚未可以吗?”

    “可以了。”掌柜应了一声,见她确实一无所知,便低声加了句:“你跟着来吧。”

    推开门,苏瑾一望便见楼下的多位宾客早已支撑不住,枕着自己手臂与周公相会了。

    便是还有一些强撑着,也是半耷着眸子,有一搭没一搭互相应和着。

    而之前令她忧心不已的官兵们,不知已离去多久,她在二楼竟无半分察觉。

    苏瑾又见白正安的座位上已不见踪影,凝神在堂中望了一圈,也未曾见到他的身影,只得承认到,那家伙已经离去了。

    苏瑾有些失落,说好要等她回来的呢?不过也是,等了这么半天,且现在也还未有答案,走了也好。

    轻叹了口气,抬步连忙跟上前面的身影。

    他们又绕过一个拐角,走到尽头,推开说书台上正对房间的门,便见屋内中间是个楼梯。

    正好可以不惊扰堂中客人离去,平素亦可以让一些不便露面的达官贵人自这上来,着实不错。

    三人下了楼,便来到了苏瑾方才溜进来时穿过的回廊。三人走了好一阵,果然便见了苏瑾溜进来时的后门。

    溯流连忙上前推开大门,并提醒道:“许久不曾打扫,些许脏乱,还请掌柜忍耐。”

    苏瑾看着,不禁在心中轻嗤。不就一点灰尘吗?怎弄得跟个娇娇娘一般,跟她以前认识的一些所谓的豪门贵女,甚是像似。

    虽然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敢显露些许,毕竟人在屋檐下。

    一辆青布马车便停在门前,马车甚是朴素,不见任何富贵标志,甚至连一个标记都不见。

    溯流连忙搬下踏脚凳放好,便去关门。

    掌柜习以为常地率先踏上踏脚凳,掀开车帘入内安坐。

    苏瑾见无人安置自己,一时也不敢乱动。

    溯流待关好门后,才留意到苏瑾,疑惑问道:“公子为何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