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暖阳细碎的催促着去岁寒冬的诸多遗留,转眼,已经进了二月。

    长街人流多了起来,沿街店铺渐而开始忙碌,因为短暂关闭的城门得以再次开启,只是城门洞里驻守的官军依然没有减少。靠近城墙搭建的诸多篷布已经开始拆除,剩下的零星几座也已经不再煮粥。益都县衙的人近几日开始梳理灾民信息造册,无论是发回原籍,还是择地安置,都是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又叫人无比头疼的事情了。估摸着至少忙到五月里了。

    益都县衙与青州府衙相距不过几条街,这一层关系下,倒也没人敢在当中敷衍了事。而且,这事情青州府直接派了第二把椅子的同知大人负责,益都县上上下下都卯足了劲。

    去岁涌过来的灾民,眼下都有了相应的处置,但与益都县不同,青州府几把椅子上的屁股,不得不开始动些脑子了。

    鉴于已经发生的灾民事宜,青州府全体有理由做最坏的打算,到了六月夏汛期间,不知道又要发生多少灾民,那时才是真正的折腾官老爷们。因此早早的几位老大人除了每日往府衙坐堂,倒也喊在一起草拟了些对策,以备不时之需。

    这事最后又落在了第三把椅子的通判陈修洁身上,因而二月二刚过,陈修洁已经外出,带着钱粮账册下了乡,着手巡查各地粮仓的粮食储备。整个青州府十八座粮仓走下来,恐怕也是两个多月了。

    在此之前,陈家父子有过一场更深入的交谈,既有眼下必须解决的与谈家的问题,也有关于陈迹未来发展的诸多问题。陈修洁先是与儿子扯了许多大道理,后半夜则完全交由儿子来说,也许是知道自己外出后,陈迹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因而给予了儿子足够的“尊重”。

    一个通宵后,两父子带着黑眼圈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陈修亲自上了谈家的门,诚恳的道歉去了,至于结果自然是给谈家拦了回来。

    第三次陈迹出现在谈家门口,谈家其实也觉着前两次已经“杀够威风”,可以让他进门了。陈迹却是在等了前两次半数时间不到的时候就已离开,谈家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拐角处的少年背影,已经留给门房的一句话。

    “那就公堂上见吧。”

    谈家众人疑惑愤恨不已,当天下午益都县的衙役已经上门问话,一转身,谈家并由原告成了被告了。

    再往后扯皮官司断断续续,大有拖到年底的意味。

    陈修洁临走的时候,再又交代了儿子几句,然后就专心出门公干去了。

    至于谈家私下的一些小动作,陈迹也如若未见,请了益都最有名的状师递了状纸后,并带着三个小跟班去了城外的庄子,谈家人自是见不到他了。

    谈家一开始倒也挺硬气,摆出一副死磕嘴脸,只是随着几次开堂问案的结果,到底开始坐不住了。

    谈家偌大的家业,到底是需要过问的,而且又处在年初这种重要的时候,但益都县衙几次送了话过来,“问案期间,没有准许,谈家不准任何人私自出城。”甚至将谈家的“路引”都收了回去。这才是真正要老命的事情。

    谈家人心下焦急,心疼着白花花的银子,各房受了波及的难免开始有了怨言。

    骂着陈家父子欺人太甚的同时,何尝不会对得罪了陈家的二房冷嘲热讽。

    不到半个月,亦可谓家宅不宁了。

    谈家私下里也找过益都县令,好处也许了,却到底抵不住陈家有个当官的,一县父母也只能“为民做主”,与谈家人苦着脸道:“本县也只是依大昭律行事啊,本县也想趁早审理出一个结果,哪次开堂问案会没有这个案子……本县并无推脱。依着本县的意思,这事最好还是你们两家私下里协商最好,目前为止递上来的证据,已经证明是你谈家理亏在先……”

    又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县尊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上次问案,谈家已经递了陈家打人一事,本县已依大昭律判了陈家打人者杖三十,刑拘一月,并一次赔偿谈家五千两,如今谈家又拿此事做嘘头,是在逼迫本县?”

    ……

    “……好了好了,谈家如果认为本县判案有失公允,且去府衙递状子吧,或者,直接往臬司衙门递也可,本县还有要事,自便……”

    ……

    谈家与陈家的扯皮官司一时成了益都闲谈,有鄙薄者,也有少许支持者,毕竟在目前来看,陈家并没有以势压人。案子是在陈通判离开后才递上去,每次升堂,陈家也是亲至,反观谈家不过是遣了个旁支子弟,事主未有一次露面,傲慢如此。而且几次三番,谈家折腾出多少事?反告陈家打人,陈家迅即做了补偿,之后又说陈家姑娘无后种种,陈家终于发了一次火,怒斥了谈家“殴打致使流产”之事。风向自然转到了陈家一侧。

    ……

    透给世人的并是“谈家揪着不放,扯皮磨事”了。陈家也数次当堂表示“协商意愿”,却也表露“至今为止并无一个真正的谈家话事人上门协商”。

    如此种种,时间拖了一阵,这事最初的“道理”也就渐渐被遗忘了。倒是“陈家公子被打昏睡七日”,“陈家公子亲上谈家们,三次不得入”,“谈家少爷留宿楚馆,恶意贬斥妻子”一类的消息开始流传起。

    这些东西传到陈迹耳朵里的时候,他当下去找了陈文萱。到底是关乎“声名”的事,而且这个时代对女子有着“天经地义”一般的“苛责”。

    陈文萱看着陈迹眼里的种种情绪,只是安抚了一句:“这就养不起一个陈文萱了?”

    陈迹挠挠后脑勺,“担心你落下心病嘛。”

    陈文萱点点头,肃然道:“那人虽然是我丈夫,但更是伤害我孩子的刽子手啊。”

    陈迹怔了怔,敛了笑容:“我知道了,姐姐放心,以后我给你找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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