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棠兄妹二人昨日已经留宿崇宁,今日必须赶回春溪镇,在谢园用了晚饭之后便辞了粱羽尘和谢珩,一同赶车去了清雅居,约着柏梅雪同归。

    李棠便又是上了柏家马车与柏梅雪同乘,二人在马车内闲聊,说起乞巧节就快到了,到时要怎么过,便约了奇巧那日先去拜七娘子祈福。

    李棠道:

    “不如晚间再去醉红妆院子里社乞巧宴,不过便只得你我二人了,我也约不上别的女伴。”她如今成日不是铺子就是去找柏梅雪,哪里有心思去结交别的女伴。

    柏梅雪倒是不甚在意,她同李棠总有说不完的话,若无他人,更是清静,便是二人无话可言,同她一起心中便也是欢喜的,便提议说:

    “那既是要设宴,虽是只有你我二人,也要来做个乞巧赛,若谁输了,便也是要赠礼的,不许耍赖。”

    她深知李棠虽是善做那些胭脂凝膏,却对针线刺绣很是懊恼,每回柏梅雪要拉着她一起,李棠便连连告饶。

    李棠一听柏梅雪说要比巧,当即便一副哀伤的模样,脑中已经不是想要如何比过柏梅雪了,而是已经想着要准备什么赠礼,好在输巧之后拿得出手。

    醉红妆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初一十五便携手一同上雁峰山进香看望师太,帮忙打理菜园,李棠还送了副棋盘去山上与师太对弈。

    天气好了二人便在柏府山上梅岭里,柏梅雪或抚琴或拨筝,李棠便在一旁静心聆听,每每见柏梅雪抚琴,她也想融入其中,便在去崇宁时跟粱羽尘道要学器乐。

    她如今觉着自己再学琴筝太晚,粱羽尘说那便学这箫好了,简单些,有粱羽尘的教导,她学着也快,渐渐地也能吹些简单的曲子。

    粱羽尘又赠了她一只通身墨黑的长箫,她勤奋学着,只专长箫,便也算是有所成,此后柏府后山梅岭中,琴声起,箫声和。

    纤纤手,冰弦走,雪梅岭中衫若柳,龙琴吟,凤箫和,拈指成蝶,幽声袅袅。诉诉诉。

    豆蔻年,思如潺,雾鬓云鬟娇俏颜,唇点樱,眉作羽,凤梢成芒,墨瞳香腮。悦悦悦。

    一吟一和,便似一副仙山来画,叫人不愿惊扰。

    天上七娘子双七要渡河见情郎,便使鹊为桥;人间少女们要祈福盼嫁如意郎,便兰夜乞巧。七月初七这一天,少女和小妇人们便从早开始忙到晚。

    斋戒一日,沐浴换新,三两人作伴,七八人一群,树浆洗发,凤仙染甲,投针验巧。

    白日要进七娘子庙跪拜祈福,有少女求望好姻缘,有少妇求早得麟儿,也有妇人为稚子求平安。

    晚间要到交好的女儿家中设宴共饮,瓜果五子,欢聚一屋,穿针比巧。

    李棠柏梅雪早前便是约好了,今日一早,李棠便在镇子南门口等着柏梅雪,一道去镇子西边的七娘娘庙祈福,原本李棠是不愿去的,但是拗不过柏梅雪要去,她便答应了。

    她为何不愿去,少女去拜七娘娘,除了求好姻缘还能求甚,她却不稀罕那好姻缘,才不去求那些,又因着柏梅雪想去,她心中也是不甚愉快。

    今日人多,小姐夫人们一个个都在今日出门来,街上也很是热闹,通往七娘娘庙的路上,也挤满了人,往年便知这一日人多,驾不得车马,只能步行而至。

    柏梅雪着了一身浅赭色的对襟半臂襦裙,下裙绣了水仙花,李棠则是荼白的交领襦裙,裙身绣的暗纹月季,两人携手走在前头,霞儿跟在身侧。

    只是越近七娘娘庙人越多,越往前越挤,等终于到了大门口,二人正欲跨台阶,却不知哪家姑娘没当心踩空了脚往后倒来,姑娘少妇们一个个的往后散开躲避。

    李棠忙一把拉住柏梅雪往一边退开,眼看着几个人要摔倒,柏梅雪身旁一道绯色身影朝她倒来,她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境况,情急之下便只得伸手将人接住。

    好在姑娘家身子轻,虽是连带被冲撞着退了几步,好在都站稳了,那绯色身影站起身来,拍拍心口,朝刚才接住她的柏梅雪福了一礼:

    “多谢这位小姐援手,小女子余成绮谢过。”这小姐一身绯色齐胸襦裙,年纪和二人相仿,一双杏眼楚楚动人,身量娇小惹人怜爱,此时朝柏梅雪致谢。

    柏梅雪整整衣裙还礼朝她微微一笑:

    “余小姐不必气。”

    报了自己闺名,又指了一旁躬身拾了二人的团扇递过来的李棠道:

    “这是李家小姐李棠。”

    余成绮接过团扇点头谢过,这时才从后头跑来个浅栀色的襦裙少女,一脸焦急扶住她小姐道:

    “小姐你没事吧,小如被挤到后头去了,都见不着你了。”

    余成绮摇摇头宽慰她:

    “无事。”

    余成绮看看李棠柏梅雪二人问:

    “两位小姐这是要进庙么,不如一同前去。”

    柏梅雪见这小姐说话细声细语,倒是心生喜欢,便点点头道:

    “那可好。”三人便一同携了进庙跪拜。

    进了庙门到七娘娘相前,三人在蒲团跪下祈愿,李棠心中无少女愿,便随意求了个望父母身体安康,若是被旁人知晓她跑这七娘子庙来求这个,怕是要被笑话一阵。

    李棠求完站起身,便见柏梅雪仍在祈福,撅起嘴等她,待柏梅雪叩头起身,李棠扶了她一把,面上有些不悦地说:

    “你便是这般急求着想嫁么!”

    一句话问得柏梅雪面腮泛红,拿着团扇作势打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为锦儿然儿求平安的。”

    柏锦和柏然是柏少正家的一对双生子,如今已过幼学之年,便是无需在这七娘娘庙祈平安愿的,只是听柏梅雪这么说,便不是祈求良缘,她便又开心起来。

    携了她一同出门,一旁的余成绮和自家丫头也同她二人一并出了门去。

    今日的七娘娘庙外,摆了许多摊子,都是卖些姑娘家们用的首饰之类,三人闲逛着左右瞧瞧,李棠便见了一个檀木梳的摊子,架子上挂了一排排的红纸笺。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如今也是出来凑个热闹,李棠好奇那些纸笺,问了摊主才知,若是买一把梳子,便可选一道笺谜,若是猜对了,便再赠一把梳子,倒是有趣。

    李棠看着一排排纸笺,跃跃欲试,柏梅雪知她玩心重,便笑笑拉着她选木梳,余成绮也跟着走近摊前细看,柏梅雪挑了一把弯月刻春桃的梳子,李棠便选了一张纸笺。

    打开一看,笺上谜面是:牛郎织女会双七。打一词牌名,李棠一笑,这简单,脱口便道:

    “鹊桥仙。”

    想来也是为了招揽生意,这谜不难,便可再选一把,柏梅雪便拣了一把扇形刻芙蓉的檀木梳,递给一旁的余成绮道:

    “这梳子送给余小姐可好,还望莫要嫌弃。”余成绮见她将梳子送给自己,倒是有些意外,今日初识,得人援手还收人东西,倒叫她过意不去。

    只是柏梅雪这么一说,她也不好推辞,便谢过接了,只是心中计较,看看一旁没有选木梳的李棠又说:

    “娘亲前日正说缺把梳子,正好今日看看,只是柏小姐送的,我自当是要留着,便再选一把。”

    于是又挑了一把牡丹花的弯月梳朝李棠笑笑说:

    “还劳李小姐再猜一谜,我便借花献佛,你我三人即能同得这檀木梳了。”

    李棠倒是不甚想要梳子,也想不到余成绮的心思,只是好玩罢了,乐着又要了一张纸笺,柏梅雪却明白这余小姐的心思,这般气气的,倒是和她脾性相似。

    李棠新拿的谜面是:双七未遇下笔难。打一语。

    三人一看谜面,都是女儿家,如今这乞巧节日,稍加思索便明了了,三人心中会意,便由李棠开口:

    “无巧不成书。”

    妇人笑笑摊开谜题,李棠猜对了,妇人笑笑说:

    “小姐当真是聪慧。”夸完便叫李棠自行挑选,李棠往摊子上瞧了一瞧,便拣了一把玉兔抱月的圆形梳,一旁二人瞧见,心笑选这梳子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李棠拿了梳子却悄悄靠近柏梅雪耳边道:

    “这兔子像你。”

    说完一脸得意退开,逗得柏梅雪一下子面红耳赤,瞪她一眼拿扇挡着面颊,不理她转身同余成绮往前走,见她这般羞涩,李棠乐得收起梳子跟了上去。

    在庙门口逛了一上午,便该各自回家,晚些再出来,三人一同前行,到了分路时各自告别回了家中。

    柏梅雪同余成绮一见如故,临别时便约了戌时一起到李棠的醉红妆中参加乞巧宴,余成绮也欢喜应了,说回家中告过父母,晚些准时来赴约。

    因着乞巧宴设在醉红妆,李棠身为主人家,便要早些回去做准备,茶酒果品,鲜花香炉的一样不能少,因着早前和柏梅雪约好了的,她前两日便开始准备了。

    从庙会回去,李棠刚走进醉红妆,店伙计阿常在前头看铺子,一见她进来,便从柜台出来说:

    “小掌柜啊,你可回来了。”

    见他这般急切,李棠倒是不明所以,虽是偷了个懒出去逛庙会,只是这铺子前头的事,她也不甚管,都是店伙计负责待。

    每日戌时李夫人会过来结一天的账,店伙计便可回去歇着了,怎地找到她头上了,只听阿常又说:

    “上个月新出的栀子凝膏,原是不曾卖出几罐,可不知怎地,今日来了许多夫人小姐,把所有的栀子凝膏都买光了。”

    原来如此,想是今日乞巧节,连带着醉红妆的生意也好上许多,那栀子凝膏,她前久新做的,味道她自己也颇喜欢,别的姑娘小姐喜欢也属正常,李棠便说:

    “卖光就卖光,再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