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兄妹二人虽是得了爹娘给的银子,但也不敢学着有钱公子哥上雅座,此时大厅人还不多,挑了西面靠墙的桌子坐下,跑堂的忙过来招呼,给兄妹二人倒了茶,放一碟瓜子。

    现在饭食还未好,只是可以先点菜排号,李玉看着墙上的食牌,照着李棠喜欢吃的点了几样菜,李棠自己又点了份八宝糯米糕和一壶桃花酿。

    李玉原是不赞同喝酒的,可李棠蛊惑他说:“哥,这个看起来应该不会醉,就像是喝糖水,机会难得,也就一小壶,我们就尝一尝吧?”说罢朝他挤挤眼。

    李玉摇头,李棠又继续道:“那这样好了,一会儿你先尝尝,你说不能喝我就不喝。”李棠心说:先点了再说,喝不喝我说了算。

    李玉见她这么乖巧,又见她实在想得紧,只得点头答应,跑堂的记下后给了号牌便拎着茶壶离开了。

    兄妹二人随意闲聊,剥着瓜子喝着茶,眼看也快晌午了,楼上雅座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大厅四周也坐个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中间的表演台上还没反应,连个开场助兴的歌舞都没有,开食前就要开始表演,眼下却毫无动静。

    李棠随意猜测着,此时伙计已经陆续开始上菜,凡是点同一道菜的桌都是一起上,不过这可不是大锅菜,每一份都是单独一锅炒,只是清雅居上菜历来如此。

    又过了时许,厅内饭菜差不多齐了,众人也都准备开吃了,可那戏台子仍旧没动静!

    蓝田早些时候便已经来了清雅居,只是一直在雅间内陪着父亲与人谈事,这会谈得差不多了,父亲和人在雅间用食,他嫌闷,便出来在外寻了个雅座。

    刚坐下喝口茶,随意扫了一圈大厅,眼光便停在了门口里侧靠墙的桌上。

    还是那身荼白的衫子,手里转着茶杯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眼眸微收,微微撇着嘴角,看着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蓝田正看得有趣,突然一楼戏台中间响起一个声音:

    “各位贵宾,今日本该是谢大师光临鄙店弹奏筝乐,不料昨日元宵盛会,谢大师逛完花灯会后寒风袭体,今日抱病卧床,故不能一睹大师风采,柏某也深感遗憾,非常抱歉让慕名前来的各位贵宾失望...”话锋一顿,众人唏嘘...

    李棠讶异:虽听闻这清雅居有琴师演奏,却不曾想竟能请得动谢大师,传闻那谢珩,孤傲至极。不曾想今日会恰巧碰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却偏偏染了风寒不能...李棠一阵扼腕叹息...

    戏台上,柏少正又继续开口:“各位稍安勿躁,舍妹不才,有幸拜师谢府,为表歉意,今日便在此为大家献上一曲琴音助兴,望各位海涵。”

    说罢手一挥,众人随着他的手看向二楼凌空戏台的纱帐里,隐约看到一站一坐两个身影,不知何时走进帐中,众人还在窃窃私语,或有失落或有不满抑或是期待。

    未理会厅中一片嘈杂,薄纱后的人,十指抹琴,轻挑细勾...几声沉稳淡缓却有力的琴声传入厅中众人耳中,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被琴声惊艳,李棠抬头望向那薄纱后,阵阵琴声从纱帘后飘来,泛音清透,却又生动明快…琴不错、弦不错、弹得极好,就是不知佳人如何!

    李棠阖眼,仿似置身清溪镇外满山的腊梅林中,那琴声好似从林间传来,漫山的梅花循着琴声缓缓飘落;一身的傲骨之姿,冰肌玉骨,不畏严寒而傲立雪中…如此反复…

    不知为何,她脑中竟想起了昨日石桥遇见的柏梅雪…

    李棠沉醉在这琴声中,忘记了眼前的饭菜,忘记了厅中的众人,也忘记了楼上纱帘后的抚琴之人。

    半盏茶后,琴声渐收,余音绕梁,李棠睁开眼,心中惊叹:不愧是大师之徒,可见不凡,师古先生的梅花引,这女子弹得极好,以此让李棠莫名地有些期待,想一睹帘后抚琴佳人的芳容!

    此时一楼戏台上再次响起声音:“感谢各位宾的光临,舍妹献拙,各位吃好。”

    这声音放佛唤回了所有人的心智,顿时厅中鼓掌声爆裂…柏少正含笑拱手:“多谢厚爱,各位请慢用!”语罢退回了内屋。

    恍再抬头,纱帐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而李棠急切想睹的佳容,自然是没有的。

    二楼的戏台,有人收起了纱帐,走进一名手握青笛的女子落座,一楼则是名抱着筝的女子,落座后两人一上一下开始和奏鸣曲,而后,两层戏台分别涌进来两名妙龄女子,粉白相间的长衫水袖,翩若惊鸿,跳起了助兴舞。

    李棠只觉可惜,此等佳曲,未能得见抚琴之人,实属遗憾。李玉见她不知何故,神色恹恹食着饭菜,便提醒她:“棠儿,你不是想尝这桃花酿么?”

    一语唤醒了怏怏不乐的李棠,两眼顿时放光,立马神采飞扬,刚才的遗憾烟消云散,起手捏了白底粉花的特制瓷壶,斟上两杯。

    这酒清透无杂,却在光照中带些桃粉的色泽,倒是诱人得紧,未等李玉先尝,李棠便脖颈微扬,自行一口就干了。

    入口顺滑,不灼不热,也不呛口,细品有一点点微苦,回味却中带着淡淡的桃花甜香,还夹杂了一种不知名的清香,李棠抿嘴回味:妙极,真是好酒!

    于是又给自己满上,李玉惊起,忙伸手按住酒壶阻止她:“少喝点!”

    李棠一手挡开他一手拿走酒壶:“大哥,你尝尝,真的像蜜水一样,根本就没有酒味,既然不会醉,答应我了的,你就不能耍赖。”

    李玉将信将疑,自己也端起酒杯泯了一口,果然,除了香甜味,没什么别的口感,便稍稍放心,只是他低头慢品时未瞧见,李棠已经又喝了一杯,此时已经给自己倒第三杯了…

    二楼的蓝田,笑得春风满面:“这么喝,一会儿指定醉得醒不过来”。

    三里桃花一壶酒,入喉不散十里香。

    说的便是这清雅居独门秘制的桃花酿,后劲绵长,喝时无异样,下肚方知醉,却晚矣!

    李玉慢慢品完手中一杯,正准备给自己续一杯,抬头却瞧见李棠晃着酒壶使劲往酒杯中倒酒,显然壶中已经没有酒了,李玉惊站起来,大睁着眼不可置信:“棠儿…你一壶全喝了?喝这么多?天啊!”

    赶紧夺下她手中的酒壶,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和脸颊,有些轻微发热:“棠儿,你…你...没事吧?别吓我…”

    李棠一副清醒无比的模样,抬手拍掉李玉的手:“哥,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的确看起来是没醉的样子,李玉跌回板凳上,还是不大放心,斟酌了一下下,还是决定豁出去了,戳了一下碗里的饭粒,试探着朝李棠开口:“棠儿,你还记得上个月你新调了一罐花蜜乳吗?”

    李棠瞧他,不知他何故突然提起这个,慢悠悠地答:“记得啊,可是落在书房忘记取走,然后就被爹扔了,你说的。”

    李玉吞吞口水,大着胆子道:“其实...是...是我给你拿了,全抹到了对面张婶儿家的小黑狗身上了!”

    李棠听罢,咀嚼了一下这两句话的意思,反应过来后暴起:“什么?”倾身一把抓住李玉面前衣襟:“我辛辛苦苦调的,你给我抹狗身上?”

    李玉嘿嘿笑着,忙按住她,看看周边食,安抚她坐下:“你成天做了放着也无甚用,我就拿了给狗试一下嘛,别说,给狗抹完了洗干净之后身上的毛真顺滑,还特香,我给张婶儿把狗抱回去的时候,她还夸我呢…”

    李棠放开他,咬牙愤恨心疼着自己的花蜜乳,那上好的槐花蜜,还有那求娘亲托人好不容易买的上等牛乳,自己辛辛苦苦制了半个月…

    李玉确定她没喝醉,便稍稍放心,不枉自己冒险道出事实。

    李棠边心疼边吃着饭菜,吃着吃着,忽又抬起头问他:“真的给那狗用了毛有变顺滑吗?”

    李玉被她突然抬头惊住:“……!!!”“当…当然,光滑顺溜!”

    李棠用力咬一口豆腐:“好吧,也不枉费我精心调制一番,总好过真的被爹扔了!”

    “....”李玉讶异,这脾气就这么没了?

    不知不觉中,桃花酿已经开始在李棠边吃边聊中发挥作用,刚才的暴怒,加剧了桃花酿的酒劲,她开始有些犯晕,脸颊微微泛红…

    蓝田饶有兴趣,就这么晃着茶杯居高临下看着,他很好奇,李棠还能撑多久。

    李玉还在专心吃着饭菜,李棠夹起的一片竹笋已经第三次掉回碗里去了……

    蓝田知道不好,放下茶杯,拿起折扇,起身下楼,朝二人饭桌走去,刚走到二人桌边,下一刻,李棠手中筷子掉到桌上,一手托着的脑袋,随着胳膊的软下而往桌外倒去…

    蓝田眼急手快,一步上前伸手接住她,对面反应过来的李玉忙丢下碗筷,一步跨过来扶住李棠。

    “棠儿!棠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