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回到杭州之后,林星打算好好休息几天,调整一下状态,再继续处理官场琐碎。

    第二天,刚刚用过早膳,郑铁山和阿三就一起来到了林府,说有事情要和林星商量。

    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人联袂前来拜见林星的情况并不多见,更何况是在大清早。敏感的林星意识到此番必有要事,两人略微低沉的神色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将两人带到书房,屏退下人,关上书房门,看茶看座,寒暄一番后。林星开门见山道:“两位兄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郑铁山和阿三相视对望,有些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无从开口,最后还是郑铁山先说道:“贤弟,我和你结义了这么久,阿三也跟了你这么久,大家都像是亲兄弟般彼此无间。论学识,你比我们高,论能力,你也比我们强,况且你又是州官。本来,作为兄弟,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应该支持你,只是有些话,我和阿三不吐不快。”

    开场白说到这分上,林星知道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一定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才会让两人抱有深深的担忧,今天这种担忧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显示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所以林星虚心请教道:“大哥有话尽管说,做兄弟的就应该实话实说,有问题就要指出来。”

    郑铁山像是陷入回忆般道:“之前我认识的贤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县衙通判,虽然有些杂聪明,但做事都是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地完成上司交给的任务。自从那次在韶州跟你喝酒,你喝得酩酊大醉之后,醒来之后的贤弟,就像是和从前判若两人一样,学识和能力更胜从前,处事风格也变得怪异乖张,不按常理。这种转变,有的时候是好事,有的是时候却是坏事,因为你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拘一格的处事风格,很可能会埋下隐忧。”

    阿三在旁听得他大发感慨,净是说些有的没得,不由急道:“郑员外,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先说说眼前的正事吧。”

    郑铁山也意识到自己回忆得太深了,要这么说下去的话,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于是点点头,从回忆中走出来,肃色道:“贤弟,此前由于你的官职比较小,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最多就是落入别人话柄,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你已是浙江知府,一方大员,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朝廷关注着,更不要说你是端王的大红人。只要你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此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阿三观察了一下林星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接着道:“郑员外说得没错。以公子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不允许有任何闪失的。公子一旦做错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就先不说了,我不去想,也不敢想。我只要想一想,公子出事之后,夫人,郑员外,我,棒子,洪兴的弟兄,四通快递的弟兄,顺风快运的弟兄,全都群龙无首,我就觉得害怕。”

    郑铁山沉重地叹气道:“是啊!贤弟,你现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你若是出事了,我们就面临着树倒猢狲散的尴尬境地。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件事,贤弟肯定没想到,那就是端王!贤弟这个浙江知府是端王举荐,一旦贤弟有什么差错,朝中必有谄臣弹劾端王,那样岂不麻烦?”

    听到此处,林星倒吸一口冷气,脑中一片混乱。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可怕的后果,自己还一直沉浸在浙江知府的风光之中,浑然不知这个位置会有如此多的隐忧。

    见林星有所后怕,郑铁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希望你能明白我和阿三的良苦用心。”

    林星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恢复冷静,用力甩了甩头,语含感谢道:“大哥,阿三,多谢你们提醒我,让我幡然醒悟。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有玩票的嫌疑,做事只图一时之快,从没深思熟虑,最重要的是我的处事风格欠缺稳重,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情都是很危险的。之前在韶州玩彩票,其实已经触犯朝廷大忌,若不是山高皇帝远,恐怕我已经被朝廷革职查办了。后来到了广州,这种玩耍的心态更是有增无减,身为一名知州,公然去宣卖王老吉凉茶,穿着蹴鞠服去踢球,到橙天娱乐城去斗蟋蟀,这些岂是堂堂知州大人该做的事情?这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的劣习嘛!试问朝廷大臣看到这样一个吃喝玩乐的地方州官,会有什么想法?换作是我,也会立即将他拿下!可笑我却还乐在其中,不能自拔。现在我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诸事欠妥,诸事欠妥啊!”

    阿三本来还准备了很多大道理,但见林星这样深入地分析自己的过往,且将所有事情都看得通透,可见他是有自知之明之人,从前的行径,大概只是一时得意,不拘小节罢了,于是语气柔和了一下,道:“公子,你也不必如此自责。其实你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你清醒过来,以你的能力,这所有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郑铁山更是对林星抱有绝对的自信,道:“阿三说得没错!贤弟,你只是一时糊涂,旁边有没有人点醒你,所以才会越玩越过火。现在你既然意识到问题之所在,我相信以你的手段,今后必定会创出更大的辉煌。”

    阿三亦是热血沸腾道:“公子一定会涅槃重生,步步高升!”

    看着两人肯定而殷切的目光,林星很是感动,重重地点点头,道:“谢谢!我保证一定会静思己过,蜕变成一个更加风光的林星。”

    阿三和郑铁山都是激动地点点头。

    林星有些哽咽地问道:“大哥,此前你们从未这样和我促膝长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们有产生这种想法?”

    郑铁山有些惆怅道:“是因为贤弟处理方腊这件事情,让我和阿三深感担忧。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比之过去的行为,冒险百倍。如今你们定下这官匪协定,实际上已经是死罪!若不是因为当天在场的都是心腹手下,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由此,我感到若再不提醒贤弟,将来事态进一步恶化,贤弟的处境将非常不妙。”

    阿三顺着他的意思道:“嗯!总之一句话,当天事出仓促,我们没能来得及阻止公子,酿成了现在的局面。虽然处境堪忧,但仍由补救的余地,只要公子意识到自己正走在悬崖边上,我相信公子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林星回想起当日的行为,看似很潇洒,实则是陷自己于不义,太不理智,太不成熟了,自古哪有当官和土匪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的?有没有?有没有?当然没有!自古官匪不两立,你能力不足,剿灭不了是一回事,你去和谈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私通贼匪,这可是死罪!

    自己当天却是想也不想,就抛出这么个可怕的主意。

    林星啊林星,你太幼稚了!

    林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道:“我终究还是太年轻,城府不够深,做事不够老练。今日幸亏两位提醒我,若不然,将来我连自己怎么被朝廷处斩的都不知道。”

    郑铁山深有感慨道:“贤弟,大宋的官,不好当啊!”

    林星感到很疲惫,敲了敲脑袋道:“我需要设法弥补,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对付方腊。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心中却越来越沉重。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