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夜幕时分,幽致的水榭之中灯火通明,映照得清水分外澄净。此刻在一间雅亮的堂室之中,欢声笑语不断,不时传来阵阵妙语。

    李清照像只穿花蝴蝶般游弋于餐桌之间,一边倒酒一边笑道:“难得今天人这么齐,一起在寒舍用膳,我爹也大方了一回,把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拿出来,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喝个够。”

    李格非摇头不止道:“这丫头,说得爹好像平时多吝啬一样。爹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开怀畅饮的知己,所以才把好酒都藏起来而已。”

    李清照先给林星斟了满满一碗,道:“说到底还是爹太挑剔,一般人还不配做你的知己。哼,什么知己,说白了就是金石损友,整天谈论些玄幻古涩的东西,让人听不懂。还好今天来了一个林大人,要不然啊,你这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可就要埋到发霉咯!”

    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这么说真是陈年好酒了。林星不由酒瘾大动。

    李格非见女儿当着外人的面,全然不给自己面子,说话犀利得一塌糊涂,不由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伶牙俐齿了!照你这么说,林大人也是金石损友了?”

    李清照耸耸肩,一副我可没这个意思的表情,冲着林星做个鬼脸,顾左右而言他道:“林大人,你想必知道这女儿红的典故吧?”

    林星大概知道女儿红这款绍兴美酒隐约和当时的嫁女习俗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不甚了解,遂谦虚请教道:“我只是一知半解,还请李姑娘给我们讲讲,让我也长长见识。”

    李清照娇俏之中,有着少女少有的落落大方,爽快的她,对人是知无不言,当下也不谦推,轻轻地移步至林星身旁,道:“女儿红,又名花雕酒,是绍兴最著名的美酒。最早出自晋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状》:女儿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物。传说以前绍兴有个员外,其妻十月怀胎之后诞下千金,员外大宴宾客。酒宴散后,员外见有几坛好酒尚未拆封,弃之不免可惜,于是就将几坛酒埋于桂花树下。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十八年过去了,员外千金业已长大,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登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后来员外将千金许于恩人之子。到了大婚这一日,宾客盈门,酒水喝光了依旧不够。员外正在发愁之际,忽然想起了十八年前埋下的好酒,遂命人取出,开盖之时,只觉芳香扑来,沁人心脾,众人纷纷争相畅饮,无不被其瑰丽之色和甘爽口感折服。从此“地埋女儿红,闺阁出仙童”之说便流传于世。”

    她说这典故之时,就站在林星身边,近在咫尺之下,林星只觉一阵淡淡的少女幽香飘入心鼻,十分好闻,饶是他心智坚定,仍不免胸中一荡,心驰神矜,忙收摄心神,叹服道:“李姑娘果然不负才女之名,见多识广,强闻博知,说起典故来如数家珍。”

    一旁的赵明诚举杯喝酒,摇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清照妹子知书识礼,文学造诣之高,连我这个须眉男子都自愧不如,常常败于她的诗词之下。”

    说罢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林星心中暗笑,那是,论文学,你赵明诚岂能和李清照相比,人家可是流芳千古的一代词宗!

    被赵明诚一夸,李清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淡淡绯红,轻声道:“明诚哥就是喜欢夸我,人家哪有这么厉害呀!你要再这么夸人家,人家可要骄傲哩!”

    赵明诚在一旁欣赏着李清照的娇羞之美,道:“清照妹子,林大人又不是外人,我夸你几句,不碍事的。”

    李格非则是在一旁欣慰地笑着看着这一幕。

    李清照斟完酒,又开始端上一盘盘的美味佳肴,边端边道:“林大人,您是贵客,本该好好招呼你,怎奈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美味大餐,只有几盘家常小菜,屈就大人了。”

    林星忙道:“李姑娘说得什么话!我看这些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好菜嘛,令人胃口大开。说美酒佳肴,当真毫不为过。”

    李清照微笑着介绍道:“虽然是家常小菜,但好在菜式够多,大人且看,这盘是凉菜芥瓜儿,这盘是杏片梅子姜,这盘是酒醋白腰子,这盘是三鲜笋炒鹌子,这盘是烙润鸠子,这盘是石首鱼,这盘是百味三脆羹……”

    这些都是宋朝的菜式,林星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光是听菜名,已觉甚是精致,看起来,这些菜肴也算是宋朝时的上等菜式了。此情此景,美酒佳肴夜生活,当真是小资得很。

    当下边吃边喝,不时谈论些人文轶事。那李格非为官多年,见多识广,说些各地趣闻,妙语不断,逗得众人捧腹大笑。赵明诚看似耿直,说起笑话来也算笑料不断,再加上李清照的插科打诨,整顿晚宴吃得热闹欢乐,开心十足。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可算是吃饱喝足。李格非年事已高,喝多了几杯酒,昏昏沉沉,被管家搀扶着休息去了。赵明诚家住在附近,见天色已晚,也趁早告了辞,归家去了。林星则被安排在水榭的一间客房中休息。

    夜已渐黑,天上悬挂一轮明月。

    林星在屋中躺了片刻,酒劲渐醒,见窗外月色撩人,遂穿了衣裳,走出房门,漫无目的地在水榭中散步。

    水榭回廊掩映,曲径通幽,兜兜转转,渐渐通往荷花深处。在这月夜之中,水中蛙声点点,偶有夜鸟低鸣,于寂静中带点生气。

    林星散散漫漫,潇潇洒洒地在回廊中散走,见四下无人,一时兴起,渐渐放浪形骸般奔奔跳跳,口中哼着几句小曲,心情大好。

    “哎呀!”

    在前面的回廊转角处,闪过一个黑影,林星躲闪不及,两人面对面地撞在一起。那人的身子极为柔软,明显是个女子。

    林星一惊,连声道歉,借着茫茫月色,赫然发现此女居然是李清照,原该在屋中休憩的她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且与林星撞在一起。

    月下的李清照,不施粉黛,秀发披散,发钗斜插在发丝上,一袭轻薄的纱衫,将她美好的少女身段展露无遗。虽和日间的娇俏形象大相径庭,但却丝毫不显轻佻,反而平添几分凌乱之美,比之寻常少女的高贵晚装,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李清照万万没想到居然在此次碰到林星,她本以为府中之人俱已休憩,因此出来走动,仪容也不甚庄整,不想却被林星撞个正着,她又羞又急,忙以手掩脸,嘴中脱口而出道:“蹴罢秋千,起来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此词乃是李清照的名作《点绛唇》,想不到却是在此情此景下念出。

    林星正在回味这首词,李清照快步越过林星,走了几步,回眸一笑道:“林星,人家这副难看的样子都被你看去了,你可不许和别人乱说,要不我不理你哩!”

    说完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林星笑着立在当地,心中升起一丝别样的情思。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