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在帝国监狱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袭贵族华服的葛瑞福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守们吃了一惊,纷纷半跪,向眼前的帝国重臣行礼。

    “见过葛瑞福斯大人。”

    葛瑞福斯点点头,“我有政务要和卡尔大人商议,麻烦各位为我传话。”

    为首的看守赶忙从腰间掏出钥匙,“大人亲临,我等不胜荣幸,即刻就为您开门!”

    大门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

    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陡峭的阶梯一眼看不到底,只有火把发出的微弱光芒,无力的照耀着昏暗的牢房。

    葛瑞福斯眉头微微一皱,在守卫的指引下,缓缓进入监狱。

    两侧牢房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犯人们的眼睛在火光下反射出亮光,显得格外慎人。

    “这里关押的都是什么人?”葛瑞福斯问道。

    前面引路的守卫回过头,“都是些重刑犯,您看,那边那个,杀了六个商人,已经在这里关了十多年了,这边这个,放火烧死了邻居一家四口,被关在这里二十多年了。”

    葛瑞福斯点点头,跟着守卫一路走到监狱最底层。

    走廊的尽头是一处狭小的牢房,除了够躺下以外,并没有太多可以活动的空间。

    牢房的周围插着四根火把,光线比起上面几层要好得多,但是依旧昏暗。

    牢房里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干草被均匀铺在地上,隔绝着冰冷的地面,牢房的一侧有用被单铺设在干草堆上做成的简易床铺,床铺上堆积着大量的公文和卷宗。

    换上了灰色囚服的卡尔左肩绑着厚厚的绷带,正半坐在床铺上,右手放在一个简陋的小桌上,翻阅着卷宗。

    “多谢了,我有重要政务要和卡尔大人商议,”葛瑞福斯低声道,“还请回避。”

    “大人请自便,如果有需要请大声呼喊,我即刻下来。”守卫将手中的火把递给葛瑞福斯,转身顺着阶梯上去了。

    葛瑞福斯手持火把,缓缓向牢房走去。

    “新送来的公文就放在床铺上吧。”卡尔没有抬头,一边看着卷宗一边道。

    葛瑞福斯站在牢房边上,轻轻弯腰行贵族之礼,“卡尔大人,是在下。”

    卡尔略为惊讶的抬起头,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之前的风度翩翩早已荡然无存。

    “原来是葛瑞福斯大人,”卡尔放下卷宗,右手扶着铁栅栏,缓缓站起身向葛瑞福斯还礼,“卡尔没想到您会来看望卡尔。”

    葛瑞福斯扫视着这间牢房,叹了口气,“卡尔大人,您这是何苦由来。”

    “卡尔早已料到这一天,”卡尔微笑着,“心中并没有太多失落感。”

    “卡尔大人原本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葛瑞福斯摇摇头,“权倾帝国的第一贵族,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卡尔笑着,缓缓坐回床上,“令葛瑞福斯大人见笑了。只是卡尔使命所在,不得不为。即便陛下处死卡尔,卡尔也丝毫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葛瑞福斯沿着栅栏缓缓蹲下,看着卡尔,“卡尔大人可知,因为大人的一道命令,害得卫戍营的军官们在陛下盛怒之下,全部被执行了绞刑。当日没有接到解除戒严命令,依旧在四下搜捕亲王殿下的城镇卫兵们被陛下的禁卫军当场格杀。”

    卡尔看着葛瑞福斯,淡淡道:“是的,卡尔已然料到陛下会如此。只怪卡尔棋错一招,应该将亲王殿下直接杀死才对,可惜了白白牺牲的将士们。”

    葛瑞福斯盯着卡尔的眼睛,半响道:“卡尔大人,在德赫瑞姆的这些年,唯一可以与在下对等交流的就是您。可是让在下惊讶的,除了您出色的才华和果敢无情的手段之外,还有您至今都没有自觉的失败之处。”

    卡尔看着葛瑞福斯,笑了笑,“您是指?”

    葛瑞福斯叹了口气,“您认为您为什么会被削爵并关押在此?”

    “意图加害亲王殿下。”

    “不全是如此。”葛瑞福斯摇摇头,“至少不是主要的原因。”

    卡尔一愣。

    “您是不世出的权臣,这点令在下十分钦佩,可以说陛下能有今时今日,都是您的功劳。”葛若弗斯淡淡道,“陛下深明您的忠心,即便是此时此刻,依旧如此。但是卡尔大人,您不觉得您做的事情太多了吗?陛下发出的政令,几乎没有一道不是您所撰写,即便是与您同阶的在下,也需要在向陛下进言之前,先与您磋商。于帝国有利的,随处可见卡尔大人的功绩,于帝国不利的,您即刻以铁腕手段排除,丝毫不与陛下商议,与其说是陛下的帝国,倒不如说是卡尔大人的帝国。”

    卡尔没有说话。

    “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王子,”葛瑞福斯看着卡尔,“陛下渴望的是亲自主政,是成为一手将帝国推向辉煌皇帝,而不是权臣的傀儡。”

    “卡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他的帝国。”卡尔淡淡道,“陛下要亲自主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能力还远远不够。”

    葛瑞福斯看着卡尔,半响道:“卡尔大人,这是您自己的选择,葛瑞福斯只能钦佩和惋惜。如果以您的牺牲为垫脚石,让陛下可以站得更高一些,想必您心中必然是无怨无悔吧。”

    葛瑞福斯站了起来,缓缓弯腰行礼,“可惜葛瑞福斯无法见证那一时刻的到来,请卡尔大人谅解。陛下性格阴晴不定,卡尔大人可能会永远待在这里,也可能明天就会回到官署,不管怎样,葛瑞福斯决定今天就把握机会。”

    卡尔看着葛瑞福斯,突然略一惊讶,“葛瑞福斯大人要走?”

    “是的,此次就是来跟大人辞行的。”

    卡尔注视着葛瑞福斯,摇了摇头,“如果卡尔没有身陷于此,您绝对无法离开德赫瑞姆。”

    “是的,不论如何,葛瑞福斯不会忘记与卡尔大人相处的这些年,您是在下见过的最优秀的人。”葛瑞福斯转过身,向阶梯走去,“卡尔大人,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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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皇帝的书房里。

    罗伯特正站在桌前,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帝国疆界图,沉吟思考着。

    “陛下,葛瑞福斯大人求见。”一个卫兵在门前通报。

    “这么晚了?”罗伯特微微一愣,“叫他进来。”

    “陛下!”葛瑞福斯一身绿色罗多克贵族服,身披黑色披风,跌跌撞撞进了书房,扑到在地上。

    罗伯特一愣,快速走上前,抓住葛瑞福斯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葛瑞福斯泪流满面,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脸上和手上都有着不知道在哪里摔的瘀伤。

    “葛瑞福斯,发生什么了?”看着平日里举止谈吐颇有贵族之风的财政大臣以如此落魄的样子出现在眼前,罗伯特惊讶道。

    “陛下!家父……”葛瑞福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家父已于四天前病逝……”

    罗伯特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葛瑞福斯披着的黑色披风。

    “这身衣服,是臣下离开维鲁加时,家父所赠……”葛瑞福斯难掩悲伤,“如今家父已经不在……臣下又有公职在身,无法回乡料理后事……心中无比悲痛……”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葛瑞福斯,罗伯特不由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死,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当死亡降临在亲人或者自己身上时,依旧是无比巨大的痛苦。你在德赫瑞姆这些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为帝国的强盛立下汗马功劳,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免去维鲁加一年的赋税,并给你五个月的时间,你回去料理公爵的后事吧。”

    葛瑞福斯一愣,猛然扑倒在地,“陛下!谢陛下成全!葛瑞福斯感恩戴德,必将以全部精力奉献帝国……”

    “料理好公爵的后事,承袭他的爵位,”罗伯特将葛瑞福斯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以公爵之位,率领你的子民,随我北征诺德!”

    “葛瑞福斯愿做先锋,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

    高原的夜空无比美丽,皎洁的月光慷慨的铺洒在空旷无人的城市中。

    马蹄声略过深夜寂静的街道,轻轻叨扰屋内的梦中人。城墙上的卫兵顺着马蹄声的方向看了两眼,又继续蜷缩在墙边打盹。

    公馆大门前,一袭管家服,身披黑色披风的管家正眺望着城堡方向。

    马蹄声逐渐从远处响起,慢慢的由远至近。

    “老爷回来了,”管家回过身吩咐,“去取热毛巾。”

    几个仆人应声返回公馆。

    拐过一个弯,葛瑞福斯骑着一匹灰色骏马,同时还牵着另一匹黑色骏马,快速冲到公馆前停住。

    “什么都不要拿,”葛瑞福斯看着管家,“上马!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