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把穆小柔带回了名景山庄。

    自从这里搬走以后,这还是穆小柔首次回到这里。走的时候,她以为不会再回来,当时看着一草一木都只觉得是永诀。现在再次路过这熟悉的房子,看着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一如往昔,觉得世事无常,有些路似乎在冥冥中早已被不知名的力量安排妥当,任你怎么走都无法逃离既定的轨道。

    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但江斯谣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交织着,心头似被利针扎着一般,伴随着每一次跳动,那尖锐的疼痛令她惊悸不已。

    回来的路上江城接了个电话,挂掉电话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穆小柔住在名景山庄的后半段日子里偶尔会到他这里串门,当时他还特定陪她到超市去买了一双女士拖鞋,一直放在他这里。隔了小半年不见,她进门的时候他却驾轻就熟地从鞋架上取出她那双用鞋套套起来的拖鞋,自然而然地递到她的脚前。她愣了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抬起头看她,复而又低下头去,抬起她的右脚,把鞋子脱下,然后把拖鞋套进去,放下,换另一只脚,娴熟而自然的动作,好似这个动作他为她做过了千百次。

    而事实上,这只是第一次而已。

    直到她在沙发上坐定,他才开口问她:“斯谣对你说了什么?”

    她一惊,没想到他都知道了。想了想,应该是刚才他接的那个电话。

    “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不说我不逼你,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的。”他叹了口气,如此说到。

    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奕奕地望着他,语带急切,说:“江城,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可以吗?带我离开这里,现在就走,立刻就走!”

    她的双眼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而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但这光芒仍不足以掩盖潜藏其中的恐惧。她在害怕,那是像受了惊的小鹿般惴惴不安的眼神,清澈,无暇,带着湿漉漉的泪意,因为看到了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泛起异样的光芒,这是希望的光芒,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凄然与绝望。

    这样的眼神,他无法拒绝。

    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见他似是默认了自己心血来潮的建议,她提在喉头的那一口气反而一下子泄了个精光,整个人变戏法似地萎靡了下去,又变得怅然若失起来。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我带你去,一定有好多好玩的,有好多好吃的。”

    听到他的话,她的眼里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那我们可以现在就走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等我安排好工作,我们明天就走。”

    “哦。”她有些失望,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饿了?想吃什么?”他边说着边拿过外套,是准备带她出去吃的架势。

    “我想吃清淡的。”心念一动,“我想吃白粥,你去给我煮好了。”

    他脸上闪过尴尬,转瞬即逝,却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疑惑地看他。

    “家里没米。”他说。

    她过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最终他们还是到外面解决了温饱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煮饭吗?”她问。

    “吃不惯德国菜。”

    “我阿姨教我,想要抓住一个男人,一定要抓住他的胃。不过好像我比较失败,大概是学艺不精,没能抓住你的胃。”她装模作样地惆怅了一把。

    “难怪!”他恍然大悟,却不再说下去,只是眯着眼睛看她,看得她莫名其妙,又不得不问他:“难怪什么?”

    “难怪我经过你家总能闻到了一阵菜香,不早不晚,就在我回家的时间点,原先我还想不明白来着,现在懂了,原来是你为引诱我登门造访而故意设下的局。”

    虽然不是那么回事,她仍然被他说得脸一红,嗔道:“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某人成天没脸没皮地到人家家里蹭饭,蹭饭也就算了,还要什么活都不干,吃完就两手撒坐那儿装大爷!”

    他原本就是为了逗逗她,此刻见她含娇带嗔的一副小女儿状,不由得心情大好,声线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说:“我的胃已经成功被你抓住了,不信你拉一拉手中的线,看看我会不会痛?”

    从餐馆里出来,金秋的阳光下,她的嘴角含着笑,面容恬静,眼睛狡黠。

    他送她回家,路上叮嘱她:“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我来接你。”

    “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了。”她转头看他,表情凝重,“我们就去那里。”

    “好。”他不加思索地点头道。

    “江城!”临走时,她追上他的车,叫住了他。

    他降下车窗。

    “不要去找江斯谣,在出发之前不要找江斯谣,不要问她,她说的话也不要听,一句都不要听,不要好奇,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可以吗?”可以吗?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颤抖。

    “好。”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我答应你了,绝不食言。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快进去。”

    他的笑容和煦,她在得到他的保证后总算有了几分心安,听话地往家走,直到走到转角处回首,他的车仍留在原处。距离有点远,她的视线只有一片模糊,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看她,说不定还在对她笑。于是她傻气地朝着他的方向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强忍住往回走的冲动,依依不舍地继续数着脚步,走着回家的路。

    江城的车刚开上主干道,江斯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犹豫了几秒,先缓下车速,然后接通电话,不等她开口,先厉声道:“不要在我面前耍手段,我会让你跌得很惨!”说完挂掉电话,冷冷瞄了一眼后视镜,眼里闪过一抹狠色,猛地一踩油门打了个转弯,紧随其后的一辆车猝不及防地撞了上来,正撞中江城的车后座,两辆车俱是震了震。

    江城事先有准备,又没有与其正面相撞,因而并没有受伤。追尾的司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其他的部位不清楚,反正额头正在冒血,两条血痕从分别眼角与鼻梁处蜿蜒而下,乍看之下,既惊心又恶心。

    江城打了个电话,让助理过来处理后续的事,然后打开车门,走到那个司机面前,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像是踩在人心上。

    “告诉你的雇主,再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