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儿行千里母担忧

    孩子认祖归宗之后方才被抱了下去,四处宾客吃吃喝喝,倒是笑声不断。

    很快夜幕将至,天空淡薄乌青将落日余晖掩盖,逐次拉成一道金线,继而消失不见。酒席亦是接近尾声,见差不多了,这才一一告辞离开,下人上厅收拾碗筷,很快,厅中便只剩了萧府一家子人。

    却是一个个正襟危坐,苏锦随即直觉萧鼎有事要说。

    果真,见再无外人,萧鼎咳了一声把嘤嗡声压下,这才看向萧无悔,开口询问,“二丫头,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锦脑中咔哒一下,即刻想起晌午那会儿她曾和夜弁星谈过半个时辰,不由看向容山处,却是不知自己到底在祈盼什么。

    “爷爷、奶奶,爹、娘,我想过了,等小三两年后学成从洛德学院回来之时,便是我出嫁之日。”

    “那……”屏住呼吸,再不敢错过她一个字。

    “是容山。”萧无悔无任何停顿便说出了这个名字,渐渐放缓声音,“到那个时候,三儿就已经能扛起整个家族,我的心愿了了,便也能舒上一口气……有许多地方是当年想要去走走,却一直都没能实现,偶尔看看山看看水,倒也惬意。便由容山跟着我,许走个十年八载,许是一辈子再不会回来……”

    “无悔!”玉微凉惊慌失措的声音顿时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却是不由落下泪来,“你这孩子。到底在瞎说什么?”

    “娘,我没有瞎说。”萧无悔拉住她的手。慢慢把自己的侧脸贴在上面,像幼时那般来回蹭蹭。“我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以前年少不懂事,只想着一匹马横穿整个大陆,尽情驰骋,把兵书上说的那些山川河貌全都看个仔细。不过后来却是再不敢去想了,带着我终究是个累赘,又何况府中之事我不敢放下,如今却是再不一样。三儿也长大了,我该出去看看了。有容山照顾,不会出什么事……”

    玉微凉一颗颗泪珠砸到她脸上,滚烫而焦灼。

    却再没人走出来劝她,因为大家都知道,萧无悔,就像她的名字,说出去的话,做了的事,从未有过反悔。

    便是劝。也不过徒惹眼泪。

    苏锦被这气氛感染,不由咬咬牙走近她,半跪在地上,双手覆上她的膝盖。掌下没有一分生机在跳动,“二姐,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两年之后,我必会让你站起来。亲自踏上大陆的土地,从此离了这轮椅。把想去的地方,走个遍!”

    这话一出口便骇住了萧家所有人,大惊之后是大喜,跌跌落落情绪几番轮转,玉微凉忙抓住自己小儿子的手,整个人都是颤抖起来,“三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能治好无悔的腿?”

    苏锦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向窗外一截枯枝,解释,“我的功法本就是能和生长之力相辅相成,只不过现在灵气不够还没有到达一定的阶层,能控制的也不过只有草木,等到练成之后,生死人肉白骨,二姐的腿,自然不在话下。”

    说完指尖一弹,便见一道莹莹绿光瞬间飞出绕上那枯枝,忽而像是有了生机,枝条慢慢浸染上一抹湿意,有嫩叶一寸寸抽出舒展,枯木逢春。

    “所以,二姐,”在家中人的诧异里,她重新看向萧无悔,“等我两年,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没什么可以阻拦的了你。”

    便是一向冷静异常的萧无悔此时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多少次希望失望,她早就放弃了自己这双腿,而今却有人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能治好,如此笃定,让她不信都不行。

    倒是容山反应够快,忙躬身再次给苏锦下跪,“谢三少爷!”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苏锦忽而语气一转,硬生生将他这句谢卡在半空不肯接下。“你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每一个月至少要给家里带一封信,每年春节,也要回来一次,二姐若是不答应我这条件,那三儿是不会给你治腿的。”

    家中之人俱是一愣,待听明白她话中意思,忽而便又欢喜起来,玉微凉一把将苏锦搂入怀中,半天都说不出话。

    反倒是苏锦分出一只手慢慢反搂住她的肩头,轻轻拍打。

    离别的日子很快便来临,却也意味着分别,按照学院的规定,整整两年,她却是再不能踏入家门一步,直至学成归来。

    洛德地处奥林、拟丹、威尔契三国交境,一道入南便再无国家敢驻兵监管,因此那好比奥林五分之一国土大小的学院便成了禁止各国探查的自留地,隐隐已有了“国中之国”架势。

    三国帝君虽心有不满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潜意识下,洛德就该是这样一种存在,凌驾于所有国土和主权。更何况他们自幼便在里面学习,凡事也是洛德为尊,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此时若是忽然站出个人来质疑,恐怕都会被看作异类。

    这也是为什么盈久那样一个宗师级别的人物,也为天下所不容,甚至死后连发丧都没有。

    这种自小便延入骨髓精神层面的控制,远比任何军队都要可怕的多。

    洛德派了两名学生来接,都是三十岁的年纪,想必是学成之后成绩优异的留校生。像这般入了洛德之人,自此便是无家无国,一切以洛德为先。因孩子都是九岁便被送过去,那时候还没有形成什么善恶观,更别过家族论,因而洛德内部之牢固,远在想象之外。

    家中便再不许跟去下人,因此上路的也不过只有他们三个。因带了洛德的校徽,平常人更是不敢打它的主意,更是没必要大张旗鼓。

    在家中用过早饭,便要上路。家中人聚齐皆站在旁边看着,忽而想起那时萧琅被退学差点儿死在外面,而今活蹦乱跳却又要离开,也不过数月光景,却是恍如隔世,不禁又要落下泪来。

    这一送便出了城门,后面跟着的马车里被塞满了东西,有他平日里要洗换的衣服,有爱吃的小点心,甚至睡觉的枕头也一并送了上来。苏锦看到玉微凉偷偷往那两个学生手中各自塞了一袋流晶币,生怕被自己看到。

    不由叹了口气,转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三儿,奶奶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只要能平平安安回来奶奶就高兴,记住,平日里能不和人打架就不要打,一见打不过了撒把胡椒粉也要先跑回安全的地儿,御风靴可是穿好了?”

    “放心吧奶奶,琅儿知道了。”她稍稍哽咽了下,想着三月前还是一片前路迷茫,而今却多出这么些关心自己的亲人来,不由感叹,“什么都带好了,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打不过一定得跑!”

    “恩,打不过就跑。”

    “送到这儿就可以了,我们得快点儿赶路。”洛德二人坐上马车,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不知是不是那袋流晶起了效果,语气倒也没那么傲慢无状了。

    苏锦应了声再次抱了抱莲倾云,不停留一步转头就走,却是再不敢回头。

    洛德,我来了!

    四驾马车慢慢走动起来,忽而一个鞭花在半空炸开,马儿齐齐奔跑起来,没一会儿,便只剩了一个极小的黑点儿,然后再也看不见。

    一行人久久站在城门口,却是没一个人,肯率先离开。

    “我听导师说你以前隐藏了实力,其实是个天才?”车子刚使出城镇界限入一片深林,稍显年轻的那个便开口询问苏锦。

    “怎么可能,我不过就是碰巧把血滴到了一株植物上面,契约了它而已,还说什么天才,怎么可能和学长们比,像学长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才算是天才,人中龙凤,我算个屁啊……”她讪讪笑笑,自然而然送出个马屁。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那男子脸上顿时又倨傲了几分,直接变成了鼻子眼里出气,“你知道就好,这样吧,一会儿傍晚要停下休息的时候,我指点你几招,正好也见识见识,你那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植物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那是那是,那萧琅就先行谢过学长,人都说学到了是自己的,向学长这般大度不吝赐教的,却是不多见。”

    那人嘿嘿一笑,“你这小子,倒也有……”忽而睁大了眼睛,几近瞠目,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那般洋洋得意的神奇永远留在了他脸上,成了一方恐惧到极致的狰狞。

    一柄一尺多长的金箭自他左脑穿过,并从另一面穿出,带着红白混杂的粘稠物,力道带着他向旁边车壁飞过去,最后钉死在上面。

    那模样,着实让人反胃。

    “谁?滚出来!”

    在外面赶车的男子忽而拉下马缰,手摁在剑上,冷静注意周边响动,一边冷声吩咐苏锦,“你呆在里面不要出来。”

    四周一片岑静,除了偶尔吹过树梢的沙沙风声,一切都像是错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