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解放军就进驻了小城,人们开始切身感受到了世道的变化。第一个感到这种变化的是黄再生,自从解放军的代表接管了警察局后,所有的警察都接受了新政府要求,进行了学习改造。通过学习,他明白了,现在的政府和原来的政府不一样了。

    黄再生在警察局看得清楚,原来的那些官员,都是一些坐地收钱的主,只敢对老百姓大声吆喝,对略有点权势或钱势的人,都极尽巴结之能事。但通过学习后,他觉得,新政府提出的“为人民服务”,和原来就不一样,他甚至有些兴奋,觉得以后他可以做自己真正愿意做的事情了。

    现在,他所在的警察局已经更名为公安局了,他也随之成了一名新政府的警察,他感觉一切都变了。原来的警察局长走人了,新来的局长,看上去不怎么样,穿着很土的军装,挺随和的样子。但和黄再生他们一讲话,大家才知道,人家学问一套一套的,单讲新社会和旧社会的不同,就讲的让他们觉得以后国家会好,老百姓有奔头。

    黄再生时不时来看看月华红彩他们,和他们讲一些他知道的消息。这天,晚饭后,他没事,又来到了月华家。红彩问他:“以后真不会再打仗了吗?”

    黄再生说:“肯定不会打了!现在是**坐天下,谁不要命敢和**打啊?老蒋几百万军队都被打败了,还打?那不是鸡蛋往石头上硬碰吗?”他打心眼里觉得**好。

    红彩说:“那文强还能回来吗?”她希望从黄再生那儿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月华也看着黄再生,眼神和红彩是一样地期望。

    黄再生看着她们说:“嫂子,你们要听实话吗?”月华不愿意地点点头,红彩没说话。黄再生说:“要我看,真是凶多吉少。打仗要死多少人啊,国民党中很多师长军长都死在战场上了,集团军司令都一大把一大把被俘的被俘,投降的投降,当兵的就更不好说了。文强要能回来,至少也该有个音讯吧?你们还是要有个思想准备才好。”

    其实,月华红彩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们不愿让这个希望死去罢了。

    黄再生走后,月华对红彩说:“红彩,从你嫁给文强那天开始,你心里其实就做好了他离开的准备,现在,可能他真的回不来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哀戚:“当初他是为打日本人才参军的,现在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多半他是回不来了。你以后也该有个打算,娘不拦你,你没什么对不起李家的。”

    红彩说:“娘,你这是说什么话呢?”

    月华说:“娘和你说的是心里话。你还这么年轻,如果守一辈子寡,那李家就太对不起你了。我看黄再生不错,他对你也有好感,你考虑考虑,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娘替你说去。”

    红彩有些不自然:“娘,你说什么呢?”月华擦了擦眼泪,没再说话。这时,她心里几乎已经肯定,文强回不了家了。

    红云月子刚一做完,就下地帮着红彩料理生意了。迎新就由月华带着,何奶奶没事也帮着带。

    黄再生常在路上转悠,他说新局长要求他们要了解社会,帮助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一天,他故意转到了红彩和红云卖凉面的摊位前,红彩见他来了,很高兴,赶忙拿了碗凉面配好料递给他:“好久没吃我们的凉面了吧,吃一碗。”

    黄再生看看旁边:“生意还可以啊!你们也真不容易,一大家子全靠你们两姐妹。”他接过凉面:“你们可得收钱,要不然我就犯纪律了。”

    红云说:“犯什么纪律啊!原来那些警察吃什么都可以不给钱,你吃还要你钱了?”

    黄再生说:“现在可不能和从前相比,拿了老百姓的东西可就犯政府的政策了。我看**的政府和原来的就不一样,真为老百姓好。”

    红彩说:“一碗凉面,还收你钱,那我们成什么了。”

    黄再生笑笑,没说什么,吃了一口,称赞说:“好吃!难怪生意好。”他吃完后,真从兜里掏出钱来,要付账。

    按理,红彩要叫黄再生叔叔的,但她从来叫不出口,和他说话都说囫囵话。看他要付钱,就装着生气地说:“你还真付啊!你这不是刁难我们吗?”

    黄再生说:“不给钱真的犯纪律,你们不会让我丢了饭碗吧!”说着,硬把钱塞到红彩的手里。

    红彩当然也不收,又拿着钱往李信手里塞。红云在旁边看了,就说:“你们别塞去塞来的了,看人家都看你们呢。”

    黄再生和红彩这才注意到,在旁吃凉面的人全在看着他们,这时他们也才意识到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红彩脸全红了,黄再生也才尴尬地松开了手。红彩拿着钱,不好意思意思地笑笑。黄再生说:“你们忙,我先走了。”也不等红彩红云说话,就赶忙走了。

    红云见黄再生走了,就看着红彩笑。红彩瞅她一眼说:“笑什么笑?”

    红云说:“姐,那天婆婆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如果姐夫真回不来了,他人真的很好的。”

    红彩说:“做你的事,别瞎说。”

    红云说:“姐,不是瞎说,难道你真这样过一辈子啊!姐夫我看也真是凶多吉少了,你该好好想想了。”红彩听着,心下黯然,没再说话。

    黄再生回到住处,还一直脸红心热的。其实从那天他和红彩讲了文强可能回不来以后,他心里就隐隐有了一种模糊的想法。他是外地人,家里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寂寞时,他常常会想起他受伤时,红彩对他的悉心照顾,心里会觉得暖暖的。他靠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回味着刚才的情景,满脸洋溢着幸福。

    此后,黄再生到月华家里的次数慢慢多起来,月华心里有数,常常让红彩送他走,红彩也慢慢对他有了一种期盼。虽然没明说,但大家心里已经都认可了这件事。

    年底,红广中学毕业了,他报名参了军,这样,家里就只剩下阿珍了。红彩红云知道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想,红广这一走,家里总要有个人帮衬着,要不然心里总放不下。两姐妹一合计,觉得应该和月华商量一下,让红彩回家陪阿珍,但不知道月华会不会同意,毕竟现在主要的生活来源就靠她们的两双手。

    月华听了红彩红云的话后,心里不愿意,但话却说不出口。最后她说:“红彩,现在这样,你娘一个人在家确实也很难的。你娘一辈子不容易,是该有一个人回去陪着你娘,但我不同意你把迎喜带回家去,毕竟她是我们李家的孩子。好在我们两家不远,你随时可以回家来看迎喜。”

    红彩听了这话,也没办法,就说:“家里现在也没什么生活的来源,这样一来,红云就太难了。”红云心里也明白,但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就看着月华。

    月华心里有些不高兴,就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想办法的。”她看着红云问:“是吗?”红云仍然笑笑,什么也没说。

    阿珍知道这事后,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想想以后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也确实希望红彩能回家有个伴,对月华千恩万谢就不说了。

    不久,红广就随部队到外地去了,红彩自此就算落驻娘家了。

    月华虽然鸦片抽的少了,但一直都在抽。一天,趁红云外面做生意了,月华对文胜说:“你也该想想你今后该做什么了!总不能我们一家三代就靠你媳妇一个人过活吧,现在再也没什么东西可卖了,你就安心?虽然红云什么也不说,别人看着也不好看。”

    文胜说:“我也想过了,但我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听我一个朋友说,街道上要成立一个建筑队,过几天我看看吧,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我。”

    月华叹口气说:“自小太娇惯你了,也是我的错。但这样下去,我们也对不起红云。能去就太好了,你一个男人,让女人吃这么多苦,也该做点事,帮衬着她点。鸦片,能不抽就别抽了,能省一文是一文,再这么下去,这日子真无法过了。”

    文胜没出声,他自己知道,戒烟对他而言,比登天还难。

    几天后,月华和红云做好饭,何奶奶领着迎喜和迎新刚准备吃饭,文胜高兴地回来对月华说:“娘,他们要我了,过几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月华不相信地问:“真的吗?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会吗?”

    “他们说先跟着师傅做学徒,等学会了再说。”文胜端起饭碗回答道。

    红云不知道就里,问道:“谁要你,要你做什么?”文胜把情况和红云说了,红云也高兴地说:“真的?这太好了,你可要好好干。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手头松一点了。”

    文胜说:“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

    何奶奶看着文胜说:“好好,懂事了!以后你媳妇可就好了。”这顿饭大家吃的特别愉快,一直都笑声不断。

    大约红广走了半年后,黄再生倒插门给阿珍做了女婿,和红彩结婚了。他终于有了家,这时,他已经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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