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宇铮转性了。

    短短十天不到的功夫,这个认知跟桂花香一起飘遍京城里所有的高门大户,甚至飘到了司寇崇瑞的面前。

    司寇崇瑞正为司寇宇铮久久未能定下一个妃子的人选而心中七下八下担心他是否反悔,乍一闻这个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遣了禄寿出去打探一番,收回来的消息让他几乎感动得老泪纵横,当晚摸出柳新柔给他绣的荷包摩挲着念念有辞了半宿,龙床前伺候的小黄门就着听了半宿,翻来覆去只一句话:咱们的儿子长大了。

    京城里的姑娘们也很感动,但感动之余相聚一聊,这感动就掺和了不解,而且是不解隐有压过感动一头之势。

    钱昭又跑到澹台熏那里去,这回不是送情报,是打听情报。

    “司寇宇铮他怎么了?”劈头一句,直问得澹台熏愣住。

    “什么怎么了?”这些日子她纠结着,整天窝在房里,标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风宁路都没见,更不用提司寇宇铮。

    “前些日子是对哪家的姑娘都不假辞色,搞得一众人摸不清他到底属意谁。现在倒是有辞色了,但更让人搞不清状况。”钱昭两手一摊,“你猜怎么着?现在哪家的姑娘都觉得司寇宇铮对她有意思!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吓?!”澹台熏惊了,立马拉着钱昭去找澹台秋,可惜澹台秋不在府里,是以两个姑娘坐了马车杀往司寇宇铮的别院。正好司寇宇铮也不在。但为了避免“被偷听门”事件再度发生,澹台熏直接把风宁路给提进马车。命马车转了个头往芙蓉庄奔去。

    进了花厅刚坐下,茶都没上。澹台熏急巴巴地抓着风宁路开问,问的就是钱昭问她的那个问题,但问得没那么直白。她问的是“司寇宇铮这些日子与之前比可有不同”。

    风宁路想了想:“没觉得啊?不过这段时间我也没怎么见着他就是了。”

    澹台熏和钱昭对视一眼,俱是不信:“他不是去哪儿都带着你么?不是让你一直在他跟前服侍着么?”

    “这些日子没。整天早出晚归的,连去他那儿报到都给我免了。”风宁路耸耸肩膀,老大的不在意。不用跟着司寇宇铮瞎跑,正好她可以看她的书,三潼借她的书压在她那儿可有好一阵子了。说到三潼,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三潼呢。也颇有些日子没见着他,怪想念的。风宁路心中暗道。此时正好茶也上来了,她给三人斟了茶,这才看出澹台熏和钱昭脸上的神色似有不妥,好奇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澹台熏和钱昭对视一眼,还是由钱昭来说,把之前听闻的奇事跟风宁路细细说了一遍。

    风宁路吃惊是吃惊,不过没澹台熏那么大的反应,虽然想象不出来司寇宇铮化身交际花样男游走于姑娘中的姿态。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这不是挺好的么?如此想来妃子的事应该也就快定下来了吧。”呷一口茶,风宁路满足地喟叹一声,今儿这阳光可真好,晒在身上暖烘烘的不冷也不热。秋天到了哇!

    钱昭抿着茶,眼睛越过杯沿细细打量一通风宁路的神色,这才彻底相信了之前澹台熏所说的:风宁路对司寇宇铮是真没那方面的意思。要不怎么能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还这么风轻云淡?何况之前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相当爱重的样子,如今突然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地冷落她在一旁。而风宁路竟然一点不虞都没有。

    宠辱不惊啊!钱昭暗道,当下心中对风宁路的印象又再往上加了几分。

    澹台熏则是在庆幸。之前她说司寇宇铮的宠爱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其实不过是说说而已,暗地里她是觉得以司寇宇铮一贯的性情来看,即使不能持续一生,好歹也不会短过三年五载,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司寇宇铮就变了。也就是幸好风宁路对司寇宇铮没上心,要不然得多伤心呀?而且如此一来,抬风宁路作夫人的事,应该也就不会作数了吧?澹台熏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受到风宁路那老神在在的态度影响,至此钱昭和澹台熏已不在意司寇宇铮到底哪根神经搭错线,三人围着桌子东拉西扯地胡聊海侃了一阵,原路返回。

    风宁路从马车上下来,同两位友人别过,脚步轻快地进了别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只觉得心情格外好。以往出门都是跟着司寇宇铮,像今天这样单纯与朋友小聚,还真是头一遭。

    “阿路。”

    由着一声招呼,风宁路抬头,笑眯眯地道了声:“哟,真巧。”前头刚跟澹台熏别过,这儿转头就遇上澹台秋,可不是巧么?

    “是挺巧的。我正找你呢。”澹台秋往身后一指,“准确地说,是你家主上在找你。”

    “哦。晓得了。”风宁路答得轻快,越过澹台秋小跑地往书房而去。

    司寇宇铮依然是万年不变的执书造型,手中的书页也是如往常般翻到哪页是哪页,仿佛一页纸永远看不完。风宁路没管这些,跨进门先打招呼:“主上,您回来啦!”

    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那一脸春风笑意,心中暗道果然真是这么回事,当下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应了声:“唔。”这是郑越跟他说的,总是吃甜的没味儿,得各种味道交替着来,这才显得出甜的好。司寇宇铮悟性极高,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之前对风宁路是一直都好,是以风宁路已经习以为常,便就觉不出有什么特别来。

    当时郑越还跟司寇宇铮说了:“女人么,不能总是追,越追她越跑。得进一步,然后退一步,勾着她往你这边儿靠,然后你再进一步,如此反复几次,事就成了。那话怎么说的,眉来眼去,眉来眼去,总得有来有去那才能……”说到这里他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三指收起,伸出拇指和食指,往一处捏了两下。

    虽说这“眉来眼去”四个字用在此处作例子有点儿那么不伦不类,但多少还是把意思给表达清楚了。有时候人跟人的沟通就这么神奇:语言这个媒介做得如何不重要,关键的还是要心意传达到位。

    郑越的那番话司寇宇铮觉得格外有道理,又想起他父皇对他的嫔妃的法子,更是深得其中妙处,于是晾了风宁路几天。可不是么?以往风宁路天天见他,哪天来的时候会笑得这般跟朵花儿似的?他这一退,果然有了效果!

    退完之后,该进了,要趁热打铁。司寇宇铮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出招,就听风宁路问他:“主上要喝哪种茶?秋天干燥易上火,喝铁观音怎么样?清爽。”风宁路刚喝完好茶回来,心情格外美丽,是以也问了司寇宇铮一句。

    司寇宇铮心中熨帖,笑着点头:“就依你。”

    看着风宁路在一旁手脚轻快倒水冲茶的背影,司寇宇铮想起另一个暗卫跟他说的话:这唤人也是有讲究的。放在放常,他管哪家的姑娘都是只称姓氏,姑娘们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七皇子殿下”或者“铮王殿下”,这礼数固然是全了,可也透着一股子生疏。他唤风宁路当然不至于叫“风姑娘”这么别扭,但一声“阿路”,跟唤普通小厮暗卫也没啥区别。

    这些日子他唤那些姑娘改了法子,不叫某某小姐了,改叫人家的名,果然效果非同凡响,听到的人无不是先一惊,再便喜上眉梢,俏生生地应了,话音未落脸儿已红了个透,十足羞怯,连着后面说话的声音也与往日不同起来。司寇宇铮打定主意,给风宁路的叫法也得改一改,不能再叫“阿路”。

    那叫什么好呢?宁路?司寇宇铮在心里试着叫了两声,感觉不太好。风宁路这名字本来就像男儿,而且宁路这两个字读起来怎么都觉得刚硬有余,亲和不足。

    钟淳刚说过,他小师妹叫魏佳云,他私下里都管小师妹叫云儿。再一想南云驰管南云若也是叫若儿。那管风宁路叫什么好呢?

    司寇宇铮左右权衡一番,有了主意,拿拳头掩着嘴唇小声清了清嗓子,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开口唤道:“宁儿。”声音轻之柔之,暖之煦之。

    风宁路却觉得仿佛有一阵寒风嗖地吹过,手一僵一抖,差点没把茶杯给摔了。稳了稳心神转过头去:“主上可有什么吩咐?”刚才那一声是在叫她吧?

    司寇宇铮垂了眼没看风宁路,再轻咳一声:“水热,仔细别烫了手。”

    “……”风宁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得也进不去,几番告诫自己要淡定,这才把那口气给理顺:“谢主上关心。”手下继续泡茶,风宁路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阿昭阿熏她们果然没说错,司寇宇铮确实有点不妥了,前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忽然身后又是一声让她一听一身鸡皮疙瘩的轻唤。风宁路忍无可忍,放下手中的活整个人转过去:“主上,您是有什么为难事要属下去办么?”

    看着风宁路竭力想显得心平气和但却隐隐抽搐的嘴角,司寇宇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