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路一门心思泡在医署里帮伤员处理伤口。

    这些伤其实都并不严重,只是医疗用具没有严格消毒所以导致伤口感染化脓久治不愈。风宁路组织众人将所有绷带床单水煮暴晒再拿来使用,配合缝合包扎,医署里的郁气很快消散一空。

    眼看半个月的功夫已经过去,风宁路自己的伤口也已痊愈得七七八八。

    “切记要保持医署内所有物品清洁,绷带之类的物品在使用后必须煮了晒干好好存放,使用之前也要再煮一次。伤口需每天拆除绷带晾一晾,特别是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务必保持伤口干燥。”风宁路擦擦头上的汗,将最后一根线头拔出来扔到一旁的盘子里,“因为每个人愈合的速度不同,拆线不能只看时间,关键要按伤口愈合的程度,大概愈合到这个程度就可以拆线了,关节部位则要愈合得更好一些的时候才可以拆。”

    说话间有人扶着几个伤员进来:“大夫,大夫!有伤员!”

    风宁路闻言一惊:“怎么回事?又打了一仗么?”

    “咦?你怎么在这里?”送伤员来的其中一个军士正是第一天奉吴呈福之命接待安置风宁路的许三山。

    “主上命我在这里帮忙照看伤员。”风宁路也认出他来了,“情况如何?赢了没有?”

    许三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言语中掩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今天主帅带着我们出去例行巡逻的时候遇上一群匪徒,足有二百来人,个个都十分彪悍,我们这边才五十来个。那可是一番恶斗啊,不少人都挂了彩……”

    司寇宇铮带队?风宁路皱起眉头:“那主帅呢?情况如何?”

    “这次巡逻我没跟着去,只看到主帅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不少血迹,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看起来似乎无碍。”许三山挠了挠脑袋。他方才也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已,详细的情况并不知道。

    无论是看这几个新来的伤员的伤势还是双方人数的差异都说明这场遭遇战绝不轻松。风宁路咬咬下唇:“主帅现在何处?”两方交战,为了稳定军心,主帅常常是有小伤便佯作无事地瞒下来,自己偷偷处理作数。是以她到底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看他方才去的方向,应该是书房那边。”许三山被风宁路的脸色带得也有点紧张起来。

    风宁路顾不得包扎自己拆了线的伤口,急忙催着许三山带她去找司寇宇铮——她一来洛河大营就扎在医署里,竟是连司寇宇铮的书房所在都不知道。

    许三山不敢怠慢,领着风宁路一溜小跑地到了书房。

    书房有里外两进,司寇宇铮并不在外间,只是桌上扔着染了新鲜血迹的盔甲。风宁路四周扫视一圈,耳尖地听到右侧内室似乎有些响动,赶紧拔脚往内室过去,却不想在内室门口跟刚刚收拾完兵器出来的司寇宇铮撞了个正着。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头,“你不是在医署么?难道是惹了什么祸事?”

    司寇宇铮身上穿的衣袍是黑色,看不出血的颜色所以没有那么强的视觉冲击,不过衣服上不少地方都浸湿了,且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跟被人拿血泼了似的。脸大致擦过,但也还留着不少干涸的血块,连披散下来的头发都有几束被血糊在了一起。

    风宁路一双眼睛往司寇宇铮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衣服有破开的地方,料想是没有个么外伤,稍稍松了口气,但如此也不排除有内伤的可能:“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连绕着自己转了两圈,又看看她手里拎的医疗箱,心里大概明白了她急吼吼跑过来的原因,不自觉抽了抽嘴角:打仗就有伤亡,从他十二岁初上战场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事中所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以至于到现在即使受了伤,只要还能站着他就觉得这伤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怪他淡漠,而是连死亡都司空见惯后,伤又算得了什么呢?——见到点伤痛就大惊小怪,那还怎么打仗?当然澹台秋他们看到他受伤的话也会着急,可相比之下风宁路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头了,过头得有点好笑,甚至有点……假。

    “真的没有?可不许瞒着,小伤也得治,不然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风宁路正色道。

    “真的没有。”司寇宇铮忍不住笑出声。且不管是真担心还是假着急吧,风宁路的外形配上那老成的表情,活脱脱就一装大人的小孩儿,连“不许”都用上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呼,没有就好……”风宁路没把司寇宇铮的笑放在心上,看司寇宇铮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这才彻底放松了,放下死沉死沉的医疗箱,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随后又去看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擦的头盔,边看边皱眉头:“下回出去还是多带点人吧,到底安全第一。”

    这会儿司寇宇铮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看风宁路那样子他九成以上确信她是真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受伤,可当初风宁路自己身上那伤呢?那会儿她可是一点儿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说话间风宁路也歇够了,站起来抻抻衣角,又拎起医疗箱。

    “去哪儿?”司寇宇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风宁路的动作就下意识地问了句。

    “咳,既然主上安然无恙,属下就先回医署继续帮忙了,刚才又来了几个伤员,这会儿正需要人手。”风宁路嘴里答着,一只脚已经迈出了书房门。

    “站住。”

    风宁路回头:“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司寇宇铮沉吟了一下:前些日子他正私下找了陈之栋打听风宁路的行事,陈之栋捋着胡子对风宁路赞誉有加,称她心细手巧,勤恳尽责,经她手处理的伤员恢复得尤其好,连之前伤势最重的那个也已经能自如活动。看他那意思几乎已经把风宁路当成自己的弟子一般。

    但当司寇宇铮旁敲侧击地问起风宁路的疗伤手法时,陈之栋还是依然摇了摇头,道是他熟知的人当中并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法子。

    “该教给医官的东西都教了?”司寇宇铮话锋一转。

    “嗯,都教了。”风宁路不知司寇宇铮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作答。

    “你的伤呢?好了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风宁路更感怪异,司寇宇铮怎的挑了这个时候问个不休?“医署里正忙着呢,若是无事,属下……哎?您说什么?”

    “我说,忙完这一轮就回来这边听差。”司寇宇铮神色风清云淡。既然从医术上看不出端倪,那便不用继续放在医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