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见朱漆大门一开,冲出十几个拿刀的黑衣壮汉,将三人围住,看来是吴家的护院家丁。

    “给我砍这三个多管闲事的混蛋!”吴四扯着叫驴嗓儿吆喝道。

    来不及多想,嘉贵抄起自己的扁担,犟牛和程府顺手拾起地上的鞭子。三人背对背站成一个“品”字,奋起迎敌,和家丁们打在了一处。

    嘉贵的扁担好使,抡起来虎虎生风,上来就砸到迎面一个麻脸汉子的手腕,疼得他呲牙咧嘴,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程府毕竟是老练家子,随便一个家伙什儿都是武器。鞭梢儿太长抡不开,攥在手里,只抡鞭杆子,已打得面前的家丁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

    倒是急脾气慢动作的犟牛,鞭杆子抡得不顺手。被两个家丁左右夹击,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其中一个倭瓜脸,趁他挥鞭杆打向同伴的时机,瞅准一个空当,一刀直奔他头上砍来。犟牛急忙收手来挡这一刀,已是来不及了。无奈头一偏,身子一矮。心想先舍了臂膀,保住吃饭的家伙吧。

    眼看钢刀就要落到犟牛的膀子上,倒是嘉贵眼疾手快,挺扁担接住刀锋。只听咔嚓一声,刀刃死死嵌在老榆木扁担上,动弹不得。

    嘉贵顺势一挑,那倭瓜脸汉子刀已脱手。他再一抖腕,扁担头直杵对方心口窝。倭瓜脸剧痛难忍,蹬蹬退出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口吐鲜血,捂住胸口**不止。

    打了有一阵子,哥仨已然占了上风,十几个家丁被打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咱撤!”嘉贵说。犟牛背上康友财,两位哥哥替他断后。

    哥儿仨正要全身而退,忽听一声断喝:

    “站住!搅了我的局,打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走了?”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青缎子衣裤,衬着他的大圆脸越发的白净,连根胡子都看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前清哪位主子跟前听喝的呢。

    那副傲慢自负、志得意满的派头,安在这么喜感的一张大脸盘子上,实在是怪可惜了的。手上从容地把玩着一对儿玉福寿球。

    地上的家丁连忙爬起来,垂手侍立。

    “老爷,让您受惊了。”管家吴四躬身问候。

    “你们这群饭桶,十几号人,居然打不过仨个小毛贼。这要传出去,跌尽我吴家的颜面。”

    “是小的无能,对手下管教不严。”吴四一个劲儿赔罪。

    “看来喂你们大鱼大肉,真不如喂狗。来人!把狗舍打开,把我的东洋杀手放出来。成天介从草人肚子扒猪肠子、牛下水,这些活宝也早吃腻了。今儿也给它们换换口味,尝尝扒人肚子的滋味。”

    随着一声尖厉的口哨声,跨院两扇铁门开启。七八条赭红sè大犬,幽灵般地蹿了出来。全是清一sè的东瀛土佐犬,不吵不叫,号称沉默的杀手。个头都有小牛犊大小,硕大的方形阔口,额头、腮边和脖颈的皮肉傲慢地耷拉着。

    围观的村人一片哗然,纷纷抱头鼠窜。训犬的壮汉,手中的皮鞭指向朱嘉贵三人,又一声口哨响起。几只大犬如离弦之箭,直奔三人扑咬过来。

    犟牛架着康友财在前边跑,秀枝紧随丈夫旁边,吓得身子在不停地抖。程府将缴获的一把钢刀递给她,以防万一。自己和嘉贵护住他们且战且退,顺街道往村外逃。

    犬类最怕打的地方是腰,素有“铜头、铁尾、麻杆的腰”的说法。不管多么凶猛的恶犬,腰部被袭都招架不住。

    嘉贵继续耍扁担,左右开弓,先打翻扑过来的恶犬,让其不得近身。程府紧随其后,飞身挥刀,直剁恶犬腰杆。

    一只躲过扁担的大犬,直扑秀枝。两只熊爪般的巨爪抓住她的肩,张开血盆大口就咬。秀枝被逼无奈,心一横,眼一闭,使出吃nǎi的力气,抽刀直刺过去。

    只听扑哧一声,不偏不倚正中畜生心窝。一股腥咸温热的狗血,喷了她满脸满身。巨爪挂带着衣片和皮肉,颓然滑落。她吓得松了刀惊声尖叫,瘫在地上。

    康友财忍痛拽起媳妇儿,架着继续跑。

    村民惮于吴家势力,没人敢帮他们。他们跑了一阵子,追咬的恶犬已死伤大半,只剩两三只还在紧追。哥俩又是一阵砍杀,废了最后两只畜生。

    这才抽空擦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看周遭。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这怎么慌不择路,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吴家大门口了。幸好吴家人已经撤了,朱漆大门紧闭。

    沮丧之余正要继续赶路,忽见门环轻响,露出一张中年男人黝黑的面孔。

    “几位好汉留步,先到我家避避追杀吧。”男人说着话,开了大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房管家,谢谢您老出手搭救。”满眼惊恐的秀枝开口说。

    三人这才明白,这不是吴家,不禁松了口气。谢了管家的好意邀请,他们进了大门,jing觉打量着这套大宅。

    上房一个五十出头,面容和善的男人迎了出来。

    “这是我家老爷,在这村里除了我家,没人敢惹吴家。”

    几个人施礼谢过。房老爷名叫房惟仁,也是下马庄的大户。他客气地将众人让至堂屋落坐,早有下人端上茶来。

    “端龄啊,你把友财安排在厢房先休息一下。再把李先生请来给他治伤。崔妈带友财媳妇去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房老爷吩咐着管家下人。

    “二伯,秀枝和友财谢谢您老!”秀枝噙泪深鞠一躬。

    “乡里乡亲的,谢什么啊,友财啥样人我心里有数。”他笑呵呵地看着几个人,“你们三个小伙子从哪儿来?今儿要不是你们出手搭救友财夫妻俩,他们是难过这道坎儿了。”

    三人听得夸奖,都腼腆起来。

    “房老爷……我还是随友财他们,叫您房二伯吧。俺家在cháo白河边上,是过来倒腾山货的。”嘉贵答道。

    “哦,cháo白河那边的。我头几天听人说,那地界遭灾了,是吗?”

    “别提了,先旱后闹蝗灾,家家断收。真不知道今冬明chun的ri子怎么过。无奈,俺哥儿仨出来想倒腾点山货,回去卖了赚点嚼谷。”

    “这年月,老百姓活人不易。我看你们侠肝义胆,也是三条汉子。出门在外,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能帮的绝不推辞。”

    “承蒙您相助,俺哥儿仨已经十分感激了,哪能再给你添麻烦啊。”嘉贵顿了顿,继续说。“只是不了解吴家这位老爷什么来头?看上去霸道嚣张,村里没人敢惹他?”

    听嘉贵所言,房惟仁微微一笑。“吴志庸祖上出过一个举人,在前清买了个县官做,俸禄赚的不多,黑财可赚了不少。全置办了田产房舍。家里良田上千亩,佃户长工雇了不少,财大气粗。这几年,他二儿子给县长跑腿,做了文书。他更是有恃无恐,欺男霸女无比嚣张,俨然成了下马庄的土皇上。他本人两大爱好:一是玩狗,再有就是玩女人。”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呷了口茶,继续说道:“他儿子在县城里混,结识了几个ri本浪人。花重金从关外淘浣来几只东洋狗,刚才你们见识那畜生的厉害了吧?”

    “确实厉害,真应了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扑上来就直奔喉咙下口。”

    “嗯,那是训练过的斗犬,专咬要害处。他横行乡里,结下的仇人不少,特别是他的好sè,娶了大小五房女人,还yu壑难填。附近十里八村,但凡有几分姿sè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他看上了,那是难保贞洁了。”

    他顿了顿,“这些年,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胆小怕事的,就认头吃了哑巴亏。稍有些血xing的,告官告不赢他,肯定想在暗地里收拾他。 去年腊月,他陪大太太回娘家给老丈人祝寿,半道被人设陷阱翻了车。一只飞刀差点戳瞎他的右眼,亏得他带的保镖多,对方急于逃脱,失了手。他平ri养恶犬,训练看家护院的家丁,也是怕人寻仇。”

    “那二伯您老搭救我们,就不怕得罪吴家吗?”

    “我家老爷才不怕他呢。他儿子手里有官印,我家大少爷是团长,手里却有枪杆子。全村他唯一忌惮的就是我们房家。”房端龄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替东家搭话说。

    “端龄别瞎说话,我们跟他比行得正坐得端,不跟他比仗势欺人。”房惟仁反驳。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心服,对他更添敬佩之情。

    “李先生来了没有?”房惟仁催问管家。

    “来了,给友财清了伤口,敷了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嗯,你们哥儿仨恶斗多时,估计早就饿了吧。”说着吩咐管家,陪同几人去用饭。

    三人闻言忙起身施礼告退。

    被管家房端龄陪着,舒舒服服吃了顿饱饭。再次谢过房惟仁的相助之恩,哥儿仨便想告辞。

    房惟仁恐三人再被吴家追打,说道:“再过两天就是重阳节了。正巧,我携夫人要去接岳母过来小住,路过回风镇。你们就搭我的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