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嘉贵咽了口唾沫,停顿了一下,“自打上次在街上碰到你,你知道这些ri子我都想了些什么?真想把心掏出来让你看看。”嘉贵说到动情处,抓住青儿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上。

    一下一下强健有力的心跳,带着炽热的渴求,顺手掌传递过来。她心疼了,毕竟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

    “哥,你别说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她想把嘉贵拉回到现实中,“要是你找人上门提亲,我爹妈肯定不会答应。即使没田家务这门亲事,他们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瞧不上我,还是瞧不上我们家?”

    青儿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说的清。说门不当,户不对吧,这只是父母的想法。

    当初薛家来提亲的时候,父母觉得这是水到渠成,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

    论家业,那没得挑,上千亩的良田,一眼望不到边际。村里一半人家,都是他家的佃户。论人品相貌,他家一共四口人,青儿父女俩已见过两口。特别薛耀祖本人,斯斯文文的一个书生,和青儿很般配。况且他在读大学,将来谋个官差,来个富贵双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父母觉得很满意,也对得起女儿了。

    让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怎么就看得这么淡。仿佛要出嫁的是别人,和自己没太多干系一样。

    今天见到嘉贵,她才猛然意识到,原因就在她心里。如果此时,站在面前的不是嘉贵,是他,她还能这么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吗?

    她不敢往下想了……

    “你说话啊。”嘉贵很着急。

    “因为他们只会往上攀亲,找家境比我家更好的。让我过门当现成的少nǎinǎi,不用吃苦。这些话,我听我爸说了多少回了。”

    “哦,是这么回事儿。没看出来,你爹妈也是贪财势力的人,哼!”他愤愤地说。

    “你错了,四哥。我爹妈不会要田家一分彩礼!相反,还得给我准备一大堆嫁妆。”

    “这么说,他们是疼闺女,让你擎等着过好ri子。”

    “应该是,他们这么想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换了哪个当爹妈的,可能都会这么做。看不见的东西,由不得他们。那就只能给闺女把控看得见的。”

    显然,嘉贵刚才带着指责的话,让她听着不顺耳。

    “那你呢?你喜欢薛家这位大少爷吗?”

    “我心里……你知道我打小就喜欢谁。别的人我想都没想过,听爹妈的就完了。”

    朱嘉贵听到这话,开始没明白。再细一品,不免心里咯噔一下子,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他都只当青儿和嘉富那是过家家,是小孩子的嬉耍。这怎么就当真了呢?他脑子有点懵,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你是说,我三哥?怎么会是这样。”

    青儿没接他的话茬,眼睛望着远处的河面,仿佛在追逐那若隐若现的波光。

    “天不早了,要是没别的事,咱就回去吧。”青儿说完,自己先转身往回走。

    嘉贵远远地跟着,目送她进了村口。自己则闷头蹲在路边,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他想过青儿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唯独没想到他三哥身上去。姑娘的心,真是海底的针啊!他怎么都看不透。

    这当头一棒挨的,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坐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衣服打了露水,湿漉漉地贴在背上。他感到一阵寒意,站起身往村里走。

    整个村子都睡着了。只有一两只狗,听到他的脚步声,在睡梦中哼哼了两声。算是尽了职责,也是在提醒他,他还活着,还有动静。

    漆黑的街道上,他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走到一扇紧闭的柴门前边,他站住了。

    回过神来,他看看。这不是他家,是犟牛家。他不知不觉就走这儿来了。

    门用一条铁链栓着,他熟练地解开,推门而入。

    “谁啊?是嘉贵吧?”屋里有人问,是犟牛nǎinǎi。老太太眼睛看不见,耳朵极灵敏,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

    “嗯,是我,nǎinǎi。把您吵醒了。”

    屋里有亮光在闪,是nǎinǎi在点灯。那光亮是照给他的,他心头一热。

    “您睡吧,我不过去了。”

    他站在堂屋,隔着层布帘,和老人打了招呼,就径直进了西屋。

    “哥,你咋深更半夜过来了。”犟牛一骨碌坐起。

    “没事儿,睡吧,明天再说。”嘉贵拉过一个枕头,挨着犟牛躺下。

    朱嘉贵在犟牛家闭门不出,整整睡了三天。醒来之后,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没着没落。

    青儿的话是一桶凉水,彻底浇灭了他心底的希望。人家姑娘没这心思,又和别人定了亲,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没什么指望了。

    可没有了对青儿的思念,他的心一下子空了。

    他不回家,不想这时候再听他爹的训斥。

    每天就和几个发小在一起厮混。这几个人里面,和嘉贵私交甚笃的,是犟牛和程府。

    犟牛家和朱家住一条街上,只是各居两头。他比嘉贵小俩月,自幼父母双亡,和nǎinǎi相依为命。算卦的说这孩子命硬,克双亲。本来已经是遗腹子,一落草他妈又大出血死了,和嘉贵俩人一左一右,同吃过杨氏的nǎi水。所以和嘉贵娘儿俩很亲,也没少得到他们的接济。

    嘉贵有一年在cháo白河里洗澡,被水草缠住腿,挣脱不得。眼见就要丢了小命,幸被打猪草回来的犟牛发现。犟牛憋足气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拦腰斩断水蛇般缠绕在一起的乱草,托起嘉贵的头把他挟上岸,这才捡回来一条命。所以两人情同手足。嘉贵到犟牛家从来都是赶上饭就吃,赶上活就干,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程府比他俩大几岁,却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胆子非常大。从小好舞枪弄棒,做梦都想拜侠盗“燕子李三”为师。听村上来的唱大鼓的说,“燕子李三”自幼随叔父在沧州拜师习武多年,练就一身穿墙越脊,飞檐走壁的绝世轻功,他逢人就打听沧州在哪儿,有多远?

    十二岁那年,他趁家人不备,怀揣俩高粱饼子,就顺着沧州的方位摸去了。家里人还以为这孩子让“人贩子”给拐走了。正是秋收时节,父母疲于奔命,再说家里四五个半大小子,丢个把的也没太着急,找两天没信儿也就放下了。谁想几年后,这小子自己又跑回来了,而且学会了一身不错的功夫,可见是个胆大命也大的主儿。嘉贵很佩服他,他也喜欢嘉贵聪敏机灵,相貌堂堂。

    仨人凑到一块儿,嘉贵就提议:“程府,露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