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君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暗暗叹了口气,复伸手将林子苏拉上马来,却见林子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紧,便调笑道:“子苏怎的,莫不是也同宇轩一般看上那柳姑娘了?竟然这般不舍?”

    林子苏心事重重,无意同他打趣,只蹙了眉道:“我累了,你送我回去罢。”

    赵惜君只得讪讪收了笑,掉转了马头,却见嘴角复又挑出一丝邪佞至极的笑容,林子苏心中惨淡,不愿理会。谁知赵惜君突然猛地夹紧马腹,那马一惊,立刻飞奔起来,吓得林子苏缩进他怀中怒声呵斥道:“你这个登徒浪子,当真是死性不改,就知随了你没什么好下场。”

    赵惜君哈哈一笑,将双臂一揽,抓紧了缰绳,策马狂奔起来。

    馨儿徒步来到傅府门前,踟蹰半晌,终是伸手敲了门去,开门的小厮见是一位清丽少女上门,寻思道前几日公子大婚当晚不知所踪,且几日来府中上下都被新入府的少奶奶寻了麻烦去,想必是婚后生活不得其意,下人们私下便总爱聚在一起叨念,前天刚从公子内侍无安口中得知公子家外有私情,大婚当夜便是去寻那情人去了。此刻见馨儿容貌姣好,又一副愁苦模样,心下便立刻将其当作自家公子的情人,忙前去通报。

    傅宇轩听得通报,说是一位貌美女子,心中一喜,当是柳诗诗前来寻自己了,当即出门相迎,却见是馨儿,四下一看,不见诗诗,便拉了馨儿入门问道:“怎么只见你自己一人前来?你家小姐呢?”

    馨儿却低眉垂首的不说话,只递了一封书信于他。

    傅宇轩慌忙将信纸摊开,一望之下,如遭雷击。

    馨儿只哽咽道:“小姐晌午便已经被人带走了,此时怕已经出了淮南……”

    傅宇轩心中大痛,凄声唤了句“诗诗”,便觉口中一甜,竟然生生呕出血来。那一方信纸飘然落地,馨儿拾起一望,一时面上也失了血色,只见那最后一行字迹,竟然颤抖如斯,只看那绝笔二字便可感受到当时那人写此信时的绝望。

    馨儿立时吓得哭出声来,“公子莫要伤心,姐姐定然不会就此弃公子而去的,姐姐她……”说到此,便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宇轩只道柳诗诗已经弃他而去,顿时伤痛欲绝,心中又恨自己懦弱,失魂落魄得拿了那一张信纸便要出门,馨儿慌乱,忙擦了泪水拦住他道:“公子要去哪里?”

    却见傅宇轩面上凄苦一笑道:“我曾发誓此生此世给她幸福,定不相负,却原来还是爱而不得。”转而又望了馨儿一眼又痴痴道:“她也好狠的心,竟然如此绝尘而去……”

    馨儿望着眼前人似是有赴死的模样,登时手足无措,只得凄然道:“你这一去,却也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心思,她心中对公子是满腔的爱意,所作一切也皆是为了公子,公子这样,不是逼她去死么?”

    怎奈傅宇轩此刻却听不进任何人的言语,只凄然望着远处,一步步向前走,却也不知要走向何方。

    馨儿见状,心中不忍,却恨不能将事实托出,只得把心一横,寻了个石块,向其颈间砸去。傅宇轩身子一软,倒在馨儿怀中。

    这方林子苏一路怒骂,惹来林中鸟雀纷飞,赵惜君安坐在马背上听着怀中人惊惶间还不忘恶语相加,方想起二人初遇之时,他也便是这番口不择言,心中便柔软起来,让马放慢了速度,悠哉在青山绿水间闲逛。

    林子苏方才一直闭着眼,埋首在赵惜君怀中,一双手还不忘死死抱住赵惜君,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从马上栽下来,此刻忽而听不见耳边呼啸的风声,立刻从他怀中钻出来,怔然望着眼前一片大好秋光出神。

    赵惜君轻笑道:“怎么不骂了?你不是一向都伶牙俐齿的很?”

    林子苏看着眼下美景,只恨自己没多张几双眼睛把这风景都看个够,哪里还有闲情理会他,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绿水青山。

    赵惜君看着怀中人像只初见家外风景的猫儿般,只顾贪婪的四处观望,心下有些得意道:“你说,日后我们便隐居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林子苏已然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他如此说便立刻反驳道:“神仙要是像你这般,我还是不要被人称作神仙罢了。”

    赵惜君故作难受轻叹一声道:“你倒是会打太极,净伤我的心。”

    林子苏白他一眼,“要伤心也得你有心才行。”

    赵惜君笑了:“子苏你从不肯看,怎么就笃定我没有心?”

    林子苏蹙了眉,别过脸去不理他。赵惜君却怡然自得,想起初见时他那一张淡漠模样,心中甚是得意。

    那时他游历归来,回家途中路过终南山,想起那时在道观还欠那尖头道长一盘棋未决,便悻然而去,哪知山间却遇见贼匪绑票,他本是个不爱招惹的人,却见那女子一双美目凄然,一身白衣也被贼匪们扯了个七荤八素,露出一段如凝脂般的肌肤来,那美人儿手臂上还有一道鲜红刺目,却执拗的拿着一把匕首警惕的看着贼匪,赵惜君一眼便知其已经受了重伤,眼看那人就要倒下,一时怜心大起,冒失失从树后晃出来,站在那里装作书生般同贼匪们说教。熟知一般贼匪最恨的便是这打着官腔还一副育人子弟的样子,他这般出现登时惹得众人甚是反感,干脆将那林子苏先往旁边一放,动手解决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这些贼匪哪里会是赵惜君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捆在一处,这赵惜君也是个自诩风流的主儿,将这贼匪们一番说教后转而笑看林子苏道,姑娘您可安好?惹得身后贼匪们直骂他伪君子真好色。

    谁知那姑娘看他的表情却甚是奇怪,竟然不是倾慕,而是略带鄙夷,立刻让赵惜君颇受打击。想自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就算是西施也要为之倾倒,眼前这人却冒出此番鄙夷之态来,当下便下定不拿下此人便将名字倒过来念的决心。待到走进一瞧,这才发现眼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美人儿,竟然是个男人,顿时瞠目结舌,一脸僵硬。

    一瞬间便受到两重打击,生生把赵惜君准备赴棋局时的好心情扼杀在了摇篮里,赵惜君心中叫苦,本欲认了这亏就此别过,却见眼前这人身子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无奈之下,只得抱了这人上了终南山,那尖头道士一瞧,甚喜,忙开了一堆预约等着赵惜君点头,寄人篱下无奈,只得忍痛毁了自己半个月的游玩计划,留下来陪这老道下棋。

    那道人也是个狠角儿,直接让底下小道士接了林子苏去安顿,便拉了赵惜君对弈。一盘棋下了一天到傍晚时分才勉强来了个和棋结束。赵惜君拖着疲倦的身子当真是苦不堪言。回到衾房中,却又见一人安然躺在他的床上,顿时恨意横生,便未唤小道士再多配其一间厢房,贼笑两声便利落的将床上人扒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合身躺在其一旁,辗转反侧之后,又伸手把那人搂入怀里,这才安然睡去,睡梦中嘴角还挂了个春风得意的笑容。

    翌日便被人一脚踹下床,还没来得及揉眼睛便听到床上那人破口大骂,什么登徒浪子、龌龊阉人,凡是赵惜君有生以来接触到的词,都被这人说了个遍,直骂得赵惜君真是悔不当初。怎么就放任这人行动自如,当真是该捆捆绑绑,再好好戏弄一番。

    这赵惜君便将林子苏这一脚之仇记下了,外带那些怒骂自然也算到这新仇旧恨里头,当即一脸愁苦哀怨的说自己如何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还胡掐瞎捏编造了个什么独家疗伤**出来,愣是把自己的邪佞想法说成是被逼无奈,还牺牲了自己色相,真是狗咬吕洞宾。

    那林子苏却也不是好骗的角色,拿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听他在一旁诉苦半晌才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复又让小道士给他寻了套衣裳这才了事。

    赵惜君记下他这一脚之仇,日夜寻思着怎么还回去,便伺机亲近林子苏,成日里称兄道弟,俨然把这道观当作他的消遣之处。为陪着林子苏养伤,愣是把约定的半个月改成了一个月,乐得那道士喜上眉梢,成日见着林子苏就笑靥如花,配着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直看得林子苏心底发寒。

    那赵惜君也是个缠人的,一个月相处下来,林子苏竟然也慢慢接受他的示好,更是让他好生得意了一番。

    一日林子苏想要出去走走,赵惜君自是自告奋勇的陪同前往,美名曰恐其落入虎口,林子苏也不予理会,哪知走在山中却迷了方向,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无奈躲到一山洞里过夜,洞外大雨瓢盆,山洞寒冷如冰,又无处生火,当真是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不多时二人便皆冻得面色发紫,林子苏大病初愈,过了半晌便开始发起烧来。这赵惜君原本是为整治林子苏故意拐骗其迷失了方向,但眼见这如玉般的人儿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心中却又莫名的不忍。复又伸手将神智不清的林子苏拥在怀中,俩人在这寒夜里相濡以沫。

    林子苏为着温暖便整个身子往他怀里缩,赵惜君一时香软入怀,突地心神不宁起来,怀中那人颈间散发着一股清香入了赵惜君的鼻子,变成异样的诱惑,赵惜君只觉得心中百般滋味陈杂,一时间只想将怀中香软揉进血骨里,那些新仇旧恨就此被抛到脑后,只有那时的一方悸动心思却怎的也抹之不去了。

    林子苏见一处景色奇美,玩心大起,便道:“你且放我下来,我要去那处看看。”身后人却毫无反应,回首见赵惜君正望着自己发呆,脸上顿时一红道:“你吃错药了?还不放我下来!”

    赵惜君见他脸红,自是笑得百般无赖,只将双臂收紧了环住他,低头在他耳边道:“你答应同我在此隐居,我便放你下来。”

    林子苏立刻恢复本色,破口大骂道:“你这泼皮无赖,要是早死,定是遭雷劈死!”

    话音未落,天际忽而一道紫光劈下,直中赵惜君天灵盖。赵惜君眼前一黑,登时倒地。林子苏脑中一片空白,慌忙间下马反倒又从马上摔了下来,也顾不得的身上的划伤,跌跌撞撞的跑到赵惜君身边,却见其面色安详,似是沉睡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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