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清逸王怒不可遏,“是活得不耐烦了,专门来送死的吗?”他的情绪难得激动。

    “父亲,”楚慕转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十分平静:“请注意一下你的情绪,大长老是没有喜怒的,就算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突然这样在乎我的生死,我会很不习惯的,会错以为……你是在关心我。”

    清逸王脸上的怒意蓦地僵住,敛下眉眼,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左边暗格由很小的洞扩大成一道暗门,打开,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一式一样的雪白袍子,纤尘不染的,他们恭敬地对楚慕行礼道:“主上。”

    然后才走到清逸王的身边,道:“大长老,是不是主上一时失手,错投了暗夜令?按照大明令的吩咐,应该是投入右边的暗格里才是。”

    清逸王面无表情道:“是,他……”

    “不是。”几乎是同时,楚慕打断了清逸王,面对着那三位长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大明令所立的储君优柔寡断,根本无法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本王觉得,另一个人更合适。”

    “慕儿!”清逸王失声叫道。

    这恍如隔世一般的称呼让楚慕呆住……二十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然而,只是笑了笑,楚慕却并不领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如果诸位长老不放心,怕本王为己谋私,那么现在就可以行刑了。”

    “这……”三位长老相互望了望,颇为不解,一人笑道:“主上,这暗夜极刑不是随便玩玩的,冰火二重极刑,如果是普通人受了,必死无疑。就算主上有暗夜的内功护体,也会吃不消,会留下多重隐患……”

    “我知道。”楚慕打断他们的絮絮叨叨,“有什么样的后果,我都已经想清楚了。这是我的选择,别耽误时间了,快些行刑吧。”说着便往那扇黑洞洞的大门走去,脚步再没有一丝停顿。

    那三位长老望了清逸王一眼,见他的面目森冷却没有一句阻止的话,不再犹豫,跟在楚慕身后入了那扇门——

    “主上,属下是依祖制而来,既然是主上自己的选择,那属下等人便不会手下留情,出手会极重。”

    “主上,先是火刑,犹如烈火焚身,再是冰刑,如同冰封三丈,如此三番。两种刑罚,若单独受了,主上或许熬得住,可是如果交替受了,时冷时灼,伤害的便是内脏,不伤皮肉。”

    “主上,受刑之后内功等同丧尽,属下三人会为主上疗伤三个时辰,以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忧。”

    “主上,你想清楚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受刑,会留下终身的病痛,且无药可治。”

    “……”

    清逸王闭上眼睛,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皇位之争,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是楚离还是楚萧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许久,他听见那扇门后传来楚慕清朗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的:“本王想得很清楚,开始行刑吧。”

    “月儿,你怕不怕?”

    这是一个很大的宅子,空荡荡的,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说话时候的回声,而这问话,不是母亲的温和,也不是友好的亲切,是说给另一个女人听的。

    孩子很小,才两岁半,她听不出大人语气里的异常,也看不出他们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芒,然而她却知道母亲的怀抱是最安全的,于是她缩进母亲的怀里,连小脑袋都不肯露出来。

    “赏心妹妹,你看,月儿她害怕了。”女子着一身白色软烟罗,乍看起来美丽无害,可是那一双凤目里的凌厉却让人不寒而栗,她在笑,可是笑容却是冰冷的。

    “你抓我们来做什么?”赏心蹲在地上,抱着楚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抬头问道,眉心的一点朱砂分外明艳。

    顾姳烟凤目一眯,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那是军人才有的姿态:“我以为你明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愚蠢。好,既然如此,现在就给清逸王府的小王妃写一封信,说你被挟持了,让她过来救你。”

    赏心眉心紧拧着,摇头:“你要她来做什么?不,我不会写的。”

    “呵呵,”顾姳烟嘲讽一笑:“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行,既然你这么喜欢做选择题,那我就成全你,要么就让她马上过来,要么就让楚萧和月儿为你陪葬。”说着一把上前扯住楚月的胳膊,赏心死死地抱住孩子的腰,然而顾姳烟用的力气太大了,楚月疼得哇哇大哭了起来,赏心条件反射般松了手,采苑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眼睁睁看着孩子落到顾姳烟的手里。

    顾姳烟冷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游戏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再停下来。你看看,到底是做娘亲的心软,孩子一疼马上就放手了。不过可惜,我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你的感受,所以,别和我耍花样,因为,你玩不过我的。”捏着楚月乱挣的胳膊,她还在笑,目光转冷:“别这么瞪着我,也别想求我,我不是楚萧,不会心疼你们母女的。像你这样的女人一直被男人保护着,什么都不懂,只想相夫教子,这种低级的愿望你不觉得很羞耻吗?再说,太子现在遇到了困难,古来成王败寇,你不应该去为他做些什么吗?比如说,把你的好朋友叫过来……”

    “快去!要不然,我的手就更掌握不了分寸了,要是月儿疼得受不住,便是你这个做娘亲的太狠心了,见死不救……”顾姳烟低头望着楚月,孩子个子矮,一双小手不断地抓着她打着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骂:“坏人!坏人!坏人……”声音嫩嫩的带着哭腔,手上一点力道都没有。

    “月儿!你再调皮,可别怪我不客气了。”顾姳烟一声怒喝,一把将楚月丢到了赏心的怀里,扯了扯被她拉皱的衣服,厌恶地蹙眉,望着赏心,赏心抱着楚月,心疼地泪眼汪汪的,顾姳烟笑道:“收起你的眼泪!现在就去写信,让她一个人过来,不准带其他人,否则,我马上杀了月儿!不要怀疑我说的话,也许你不知道我以前杀过多少人,那么我可以立刻证明给你看……”

    “我……我写……”赏心摸了摸月儿的脸,为她擦去鼻涕,自己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面,小叶子,我背叛了你,只希望你也背叛我,这样,你就不会来了……

    这里是顾家的仓库,规模很大,顾姳烟出了宫,曾回顾府探望了已经过世的顾相,老人家躺在准备好的棺木里,却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顾姳烟的凤目盯着仓库的大门,没有落泪,只是眼眸黯淡,许久之后,大门打开,清逸王府的那个女人如约而至。

    乔叶走得很平稳,没有半点慌张,没有人说话,倒是那个小家伙先开口了,冲乔叶喊道:“森森!”欣喜中带着害怕的哭腔,嗓子都哭哑了。

    “月儿!”乔叶对她笑,赏心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去,泪落如雨:“小叶子……”

    “站住!”顾姳烟终于火了,用剑指着乔叶冷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送死了!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何况她还背叛了你,为了她的孩子让你来送死!我早就听说,相国府的四小姐蠢笨如猪,只是想不到换了一个身份之后脑子还是不好!”

    乔叶停住脚,眉头蹙起,毫不躲闪地望着顾姳烟:“你真是可笑,我来了,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是,我是愚蠢,在你们这些聪明人眼里,谁不是愚蠢的?可是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利用孩子来威胁母亲呢?”她的手不经意地放在小腹处,她现在也是母亲,知道另一个母亲的痛苦。

    悄悄打量四周,没有多少人,暗处的夜风应该都可以解决,至于顾姳烟,想在她的银针下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这一次,全部都是淬了毒的。当务之急,是把赏心和月儿保护好,楚萧做不了皇帝,她已经亏欠赏心太多了,当然,也不能再给楚慕添麻烦,这样的事情,她必须得自己解决。

    “母亲?”顾姳烟听完嗤笑出声:“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存在可利用与不可利用两种人,从来没有什么孩子、母亲的分别,你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太可笑了吗?”顾姳烟从小丧父丧母,唯一的亲人不过是爷爷。

    原来有些人根本不与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因此语言不通。乔叶没有再理她,慢慢地举步往赏心身边走:“赏心,你有没有受伤?”

    “我……”赏心抬头望着她,正要回答,顾姳烟却闪身上前,迅即地将楚月从赏心怀里拽走。

    “月儿!”赏心扑过去想夺。

    乔叶停住脚,努力镇定道:“你抓月儿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有什么可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