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无风,一弯冷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上。星光微弱,给这夜色更增添了一分冷冽。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这夜色中踽踽独行,他一步一顿,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最后四肢痉挛地倒了下去。

    王明趴在地上,脸色苍白,汗水不断地从他身上淌落,浑身仿佛虚脱了般。尽管他有一身功力,但闯出咸阳宫时就已经受创。而且刚才他又硬闯了咸阳城关,因为他明白,若是继续留在咸阳城里,被那些侍卫搜查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一闯,却给他原本就已经受伤的身子雪上加霜。王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自己竟会如此的疯狂。周围的城卫兵仿佛草芥一样,王明的心里没有半分的愧疚与不安,仗着自己一身真气的运转,那柄黝黑的匕首在他手里像是死神的镰刀。没有招式,没有法门,只有强横的真气所带来的破坏力和速度。不断地有人倒下,王明不断地前进,也不知道这一夜,他究竟杀了多少人。

    忽然,王明脑袋又是一痛。他紧紧地抱着头,全身奋力地挣扎着。月光下,地上的男子不住地翻滚着身子,这不是身上的伤痛,而是灵魂中有如针刺。

    也许是赵高出现了什么意外吧?虽然全身被痛楚弥漫,可是思维却清晰无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离死也就不远了。在那一片血红的血缸中,王明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赵高订下某种牢不可破的契约。若是赵高身死,自己也就要烟消云散了。然而这样死去,自己甘心吗?心底里,王明反复地问着自己。

    疼痛不停地折磨着王明,可脑子里的那股思维却愈加地清晰了。也许从自己进入跳跃号的那一刻,也许从自己选择航天的那一刻,在意外中死去,这已经成为定局了吧。只是这样的死法,却是王明想都不曾想过的,更何况遥远星空中那颗蓝色的星球上,还有一个女子在望眼欲穿地守望着自己。我不甘心啊!灵魂中,王明悲愤地呐喊着。

    淡淡的月光下,忽然又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这身影在荒原上横掠得飞快至极,空气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经过王明那时,他一把捞起王明,然后继续向前飞掠着。直到一棵巨大的枯树下,那身影才缓了下来,轻轻地将王明放下。

    这是一个枯瘦的老者,死灰色的眼睛里毫无生气。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水浸透了,然而他对此似乎毫无感觉。朦朦胧胧中,王明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赵高,能这么快准确地找到自己并带走的,也许也只有他了。

    赵高望着依靠在枯树上的王明,死灰色的眼底第一次有复杂的神色在流动。黑血灵尸术是一门非常奇异的法术,他能将一个毫无内力的人炼制成一名功力玄通的高手。并且越到最后,灵尸会变得越来越冷血冷酷,直到炼尸者死亡,灵尸才会消散。然而黑血灵尸术的鼎炉十分难找,一只成功的黑血灵尸,更不能用至情至性的人来炼制,否则,灵尸的感情一旦和潜藏在灵尸身上的索魂咒起了冲突,灵尸的魂就会受尽折磨而死。

    “罢了。”赵高发出一声长叹,他苦笑道:“我黑心这一生不正不邪,如今快死了,也就做件善事吧。”说完赵高在王明身上疾点几下,王明只觉得浑身一麻,仿佛有一道道电流在他全身上下游走起来。

    将王明盘膝坐好,赵高取出一张黄纸贴在他额头上,漆黑的夜里,微风轻扬,古老的咒语在这片静寂的荒原上随风飘荡。

    黄纸上红色的咒文若隐若现,惨白的月光下,赵高的脸上变得一片苍白。黑血灵尸术是一门极损功力的功法,在赵高开坛炼尸与收尸后的这段时间里,功力就一直没有回复,以至于在和李斯的争斗中,赵高身中李斯的白羽焚身术。若不是如此,只怕这次又是一个旗鼓相当的结果了。

    赵高和李斯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年年轻一辈崛起的高手中,赵高和李斯的名声都是如日中天。赵高有着黑山一派代代相传的性格,那就是为人极为自负,以至于为人处世都由自己喜好而定,至于善恶是非,都由其他人评说。然而赵高对李斯的武功却也是极为赞赏,能与他争锋相对的高手,放眼江湖已经寥寥可数了。

    李斯是相门高手,行走江湖时也是放荡不羁。本来这样的两个人因该是惺惺相惜的,然而此刻,他们却有着不得不斗的理由。

    赵高强提真气,一股血色在他脸上蔓延了开来,散乱的发丝无风自舞,浑身衣裳猎猎作响。他忽然爆喝一声:“索魂咒印,现。”枯瘦的指头点在王明眉心,神秘的力量沿着两人向四周扩散开来。枯树被吹得断枝横飞,风沙四下蔓延,以枯树为中心,强横的真气硬是开出一块径有两丈的圆形空地来。

    黄纸燃烧了起来,化作飞灰殆尽。一道血红的光华自王明额上升起,复杂的血红咒印纠结在他头上方。黑发无风自动,“嗤”的声响,王明的衣裳片片破碎,黑色光洁的背上,一对黑色的羽翼向外伸展了开来。

    惨白的月光下,淡淡的银辉在王明黑色的羽翼上流转,仿佛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血红的咒印布满了王明黝黑的胸膛,王明全身痉挛,身体在半空中漂浮了起来。

    “黑尸索魂,破!”赵高又是一声暴喝,枯瘦的双指并作剑状,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打在了王明头顶的那道血红咒印上。“轰”的一声,劲气飞散,王明全身上下不住地颤抖,赵高的脸色迅速变为死灰色。

    血红的咒印如若抽丝剥茧般散乱了开来,化作一道道血红的轻烟散乱到空气中。许久,所有的咒印都消散了,王明的身影也从半空中降了下来。背上的羽翼自动收回体内,他睁开眼,眼底竟是雪一般的清澈。

    第一次,赵高对着王明露出善意的微笑,感受到那笑容中的真诚,王明忽然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忽然,赵高脸色一红,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他颓然靠在树上,王明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赵高张了张嘴,枯涩的声音在他口中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想不到……想……不到,我赵高……横行江湖……几十载,最后……竟也是这般下场。”

    王明扶着赵高,静静地听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武功出神入化的老人,竟然这么快就会死去。

    赵高枯瘦的手指伸到怀中,取出一幅画卷来,这正是王明在赵高宅子中看到的那幅,画中的红衣女子依然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玉箫……犹在,天琴误弦。”赵高死灰色的眼底忽然流出了泪水。“如果……如果你遇到这画中……画中女子的话,就将这……这幅画……给,给……”赵高说到一半,语气忽然软了下来,那死灰色的眼神中带着期盼,也有几分请求。

    王明重重地点了点头,风烛残年的老人嘴角终于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白羽焚身术终于压抑不住了,王明手中的老人忽然变得滚烫无比。王明松开手,一团烈火从赵高的皮肤中渗出,随后整个人变成了一团赤色的火焰,发出冲天的光芒。荒原上,枯树下,一团烈火逐渐燃烧成了飞灰。王明木然站着,眼泪不觉地有些湿润。尽管从赵高劫下他至今,他们可以说只有短短的相处时间,甚至赵高只是将他当工具来看待,在血缸里的那段日子,王明也是将赵高诅咒了上千遍。

    然而面对秦王的制裁时,赵高挺身而出,自己快要死亡时,赵高将自己从死亡中救了出来,这份说不清的情,竟就这么地将王明莫名其妙地感动了。那种庇护的感觉,也许是像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爱吧,身为孤儿的王明心底里默默地想。

    “赵高,你究竟还是败了啊。”密室里,李斯长叹一声。望着手中洞穿的伤口,李斯一下子不知道是快意还是失落了,只是一种孤寂的落寞,在他心里缓如一池河水般寂静地流淌着。

    天微微地亮开,天边的月亮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剪影了。王明抓起地上的一片沙土,缓缓地将他流泻在枯树上。赵高,你安息吧,心底里,王明默默地祝福着。以后走过这里,我还会来看你的。

    抓起地上的那柄玉箫,王明连同那幅画卷一起插在了腰间上,那画卷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无论如何揉折竟不会出现半点褶皱。

    “我的另一片天空,我来拉。”王明对着天空大声呼喊,一时间仿佛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心结都解开了。

    “谁在那里,站住。”一声惊喝传入王明耳中。王明举目望去,竟是一列西秦国士兵。乖乖,不会追来得这么快吧?可是仔细一看,竟不是在追自己,那个被追的身影,自己居然还见过。王明不由地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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