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的确风俗人情都和南滇差不多,这让白明轩感到舒适,也让顾瑜怀感到由衷的惶恐。

    他讨厌一切跟南滇相似的东西。

    甚至开始厌恶自己。

    马车慢悠悠地逛进西青鹊城的城门口,这里的人,似乎生活都很美满,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淡淡的笑意。

    同北戎不同的是,这里的百姓行事习惯相对较为委婉。

    西青这个国家,背靠却林山,一条未名河自西青离洛城穿城而过,而离洛城离他们如今所在的鹊城,若是以行车速度论,大致三日路程便可到达。

    未名河的后半段,则经过鹊城外围,成为了鹊城东半城的天然屏障。

    进城之后,三人随便找了一处不起眼的栈住下,暂且在西青溜达了两三天,顾瑜怀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

    因为担心夏侯香的人会找到西青来,顾瑜怀一直都躺在房间里,每次白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能看见顾瑜怀坐在窗口,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

    “怎么样?这儿景色不错吧?”见白桃回来了,顾瑜怀朝着窗外吐了一嘴瓜子壳。

    白桃从大早上出去,再到回来,走了一身的汗,都来不及回答一声,就先坐在桌边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浓茶。

    “风景是不错,不过天儿太热。”白桃皱着眉头,用手扯着领子往里头扇风:“才五月头,怎么就这么热了?”

    “西青是这样的,一日三季,你习惯习惯就好了。”顾瑜怀头朝着外面喧闹的大街,随后将没吃完的瓜子塞进袖筒里,拍了拍手掌突然就往下跳了出去。

    白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冲到床边,趴在窗台上朝下喊道:“你干嘛去?!”

    却见顾瑜怀头都不回,只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去溜达溜达。”

    进城的这三天,三个人分开行事,白桃和白明轩一大早出去就不见人影,看起来忙的脚不沾地,只有顾瑜怀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一直不出去。

    一开始的时候,白桃还以为他是担心夏侯香的人找过来,如今却又大大咧咧丝毫不做任何遮挡的出去了,真搞不懂他。

    白桃甩了甩脑袋,随后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回房沐浴去。

    她这三天一直在外面,并不是瞎逛,而是在查看西青每家饭馆的菜式和口味,的确如他们所说,西青和南滇比较相似,饭菜用料上大多以甜为主,好似那些厨子不管做什么菜都喜欢往里面扔一把白糖。

    可以说是和北戎两个极端。

    “虽然这里的菜式偏甜,不过有一部分也清淡,有点偏向于杭帮菜,倒是我的强项,可以试一把。不过这里的菜系已经很完整了,若是我突然插进去,不知道遭到的抵抗程度会怎么样?”白桃鞠了一捧水泼到肩头,喃喃自语着。

    这里的酒楼有之,小饭馆亦有之。

    白桃想着,如今外面追杀他们的人好似没了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她也没从师兄那里听说什么有关于他们二人的通缉令,也或许是觉得他们二人连那几两银子都值不起。

    现在比较担心的,反倒是顾瑜怀。

    这个人很奇怪,堂堂北戎三公主,把他当成奴隶,天天巡街,又打又辱又不杀他,他竟也没什么怨言。

    而且他那张脸弄干净以后,白桃才发现那个三公主竟然没伤及他的脸,白白净净,剑眉星目,看着自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雍容之感。

    白桃将毛巾濡湿了之后搭在背上,自己则趴伏在浴桶边,想着顾瑜怀,想着他是谁,在南滇发生过什么竟让他对南滇如此抗拒,想着他或许是跟他们一样被追杀,不得不四处流亡,想着他这些年来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活下去的。

    想着想在,白桃竟就睡着了。

    一直到水凉透了,房门被敲响,白桃才惊醒,在浴桶里面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地爬出来穿好衣服。

    打开门才发现,白明轩一脸焦急,见到白桃好端端地站着,他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敲了这么久都没声音,差点就冲进去了。”

    白桃歉疚地笑了笑:“怎么了师兄?”

    “该吃饭了。”

    “好,我换下衣服就来。”

    关上房门,白桃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才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怪不得师兄会担心了。

    等白桃来到白明轩他们的房间的时候,顾瑜怀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一条腿搁在凳子上,一手端着饭碗,整个人几乎是斜着的,再一看碗里满满当当的堆着肉。

    见白桃进门,他脑袋不动,眼睛瞥了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你师兄差点以为你被狼叼去了,可紧张了。”

    “怪我怪我。”白桃挠了挠头,没有半点怒意,乖巧地坐下来,端起白明轩刚给她盛好的饭,速度扒了几口。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饭局尤其沉默。

    之前的时候,顾瑜怀还会贫几句嘴,今日里也是专心捧着饭碗,目不斜视,只管盯着自己手里的饭碗,好像跟它杠上了似的。

    察觉出异样气氛的白桃,抬头瞅一眼白明轩,又瞅一眼顾瑜怀,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筷子开了口:“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只见白明轩的肩头轻微一颤,随后他便站起来,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说罢,风一阵似的出了门,剩下顾瑜怀几乎要将整个脑袋埋进饭碗里。

    “说吧,总要说的,现在说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白桃将双手交叠着搁在桌子上,这一餐饭她是没什么胃口再继续吃下去了。

    顾瑜怀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便见白明轩半个身子影在门外,阴恻恻地盯着他,吓得他打了个激灵,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你问你师兄去,别问我。”顾瑜怀饭碗一扔,筷子一甩,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户。

    白桃皱着眉头:“不说就不说呗,正经走门不会吗?非要跳窗户?腿再摔折了可没钱给你治。”

    既然两人都不想说,白桃也就没了心思继续追问,草草收拾了饭桌之后,她就又出门了,她想找一个合适的小饭馆盘下来。

    鹊城,不愧为鹊城。

    白桃这几天在大街上走了好几圈,回到栈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袋都是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后来就觉得头疼,再然后就是麻木了。

    她对这些鸟类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她发现鹊城里几乎每个饭馆,不管大小,都会在门口的梁上挂那么一两只鸟笼,大概是奔个喜头,白桃能理解,只是会不会太吵了点。

    接连走了好几条街,白桃最终坐在一家馄饨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

    这家馄饨摊没什么起眼的地方,连煮馄饨的都是一个老爷爷,膝下只有一个孙女围着,乖巧地帮爷爷端馄饨,也不知道她的爹娘在哪里。

    白桃路过这家馄饨摊已经好几次了,这是第一次坐下来要一碗尝尝。

    皮是爷爷自己擀的,很劲道,下了汤水很是平滑,馄饨馅剁的很碎,肉很新鲜,馅里还裹了青笋和豆干,筷子夹着咬下半口,汤汁便调皮地顺着嘴角淌下来,慌忙拿过碗接住,白桃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尴尬。

    小姑娘拎着灯就站在不远处,歪着小脑袋看着白桃,随后乖巧地进了屋去,出来的时候,白嫩嫩的小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手绢。

    “姐姐擦。”小姑娘糯糯的嗓音,比这碗里的馄饨还要再鲜上几分。

    “谢谢。”白桃感激地接过,轻轻擦了擦,轻着声音问道:“怎么只有你和爷爷两个人吗?你的爹娘呢?”

    “爹娘都不在啦。”明明是悲伤的事,小姑娘却没有丝毫悲伤之意,随后又问白桃:“姐姐,我爷爷煮的馄饨好吃吗?”

    “好吃,你们目前每天赚的银子够你们生活吗?”

    “够啦,我和爷爷吃的用的都不多。”小姑娘很健谈,估计也是难得碰到会同她说话的人,干脆爬上凳子,跟白桃聊了起来。

    从小姑娘的口中,白桃得知这爷孙俩本不是西青的人,是因为小姑娘的爹娘相继病逝在南滇,留下不太好的回忆,爷爷才带着小姑娘千里迢迢来了西青生活,家里虽谈不上家徒四壁,却也是空空如也,看着极为清冷。

    这铺子,或许可以盘下来。白桃如是想到。

    虽然动了这心思,但白桃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跟着小姑娘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了。

    这家馄饨铺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最主要的是,这馄饨铺门口没挂鸟笼子,这条街也尚算安静。

    是白桃喜欢的氛围。

    回到栈之后,白桃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想着要怎么跟爷爷开口,毕竟一上来就要夺人家铺子,并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被爷爷打,被小姑娘骂呢。

    白桃愁眉不展,颇为烦恼。

    “师妹,你出来一下。”忽的,白明轩在门外轻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