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招工人的全体大会,是在公司办公楼四楼的大会议室里开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没座位的就站在过道里。

    公司的王经理在大会上讲了话。王经理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北方人,一口声音雄浑的纯正的北方话,让在乡下呆长了,天天讲着听着土话的刘晓楠和同学们,顿时觉得真正到了一个大单位大公司。你看,连单位的领导都咯么有气派。

    王经理最后讲道:“同志们,年青的同志们,我们公司是上级指定的专门担负军工建设任务的专业队伍。你们能够加入到这支队伍里来,是党组织对同志们的信任,也是同志们的光荣啊。

    “大家来得很及时,正赶上了我们公司大发展的好时光。目前,上级给我们的建设任务已经下达,公司的老同志已经开赴到建设工地上去了,就等到你们这批新生力量充实进来,壮大我们的队伍,早日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的三线工程建设任务。同志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预祝同志们在三线建设战场上立功受奖,早传捷报。”

    全场向王经理报以热烈的掌声。刘晓楠已经被领导高昂的动员令一般的讲话打动了,被会场里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全身的血好像热了起来。

    是啊,自从特殊时期运动以来,自己一个本来的优秀少年,一下子就被划为了敌对阵营里的所谓可教育好的子女。可是,咯些年来,任凭自己怎么接受党的教育,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并没有被认可为教育好了。咯些年来,凡是有点尊严的的事,凡是讲究点资格的事,入团啊,参军啊,上学啊,还有当持枪的基干民兵啊,全都没有自己的份。不是吗,哥哥晓枰慎重地向大队团支书刘德保递上入团申请书时,德保竟然诧异地叫起来:“你还想入团啊?”咯让本想跟在哥哥后边追求政治进步的刘晓楠,从此没有了咯种念头。

    但是,今天,咯一切全变了,就好像是几年来遭受的白眼和委屈都一下子到了头了。自己竟然得到党组织的信任,能够参加对社会对外人具有保密性质的国家战备工程建设,能够和解放军一起从事军工建设,而且,还可以在军区指挥部的统一领导下,凭自己的工作成绩获立军功!

    刘晓楠相信自己一定能立功。自己十六七岁时在路桥民兵团能当标兵,现在是快二十岁的大男人了,自当是立功受奖的好战士。

    会后,宣布了工种分配和工程处队分配。果然,咯一次招收的工人,几乎全部被安排为艰苦的普工工种,而没有么子技术工种。女生的工种相对好些,大多是当钢筋工,还有少数几个当了油漆工。男生的工种变只有副工、混凝土工、架子工,而且,一多半男生都是当了副工。

    公司劳动人事组的干部讲,公司前两招收过一批工人,如今已经能独立上岗操作了,因此极需要为他们配备助手。咯次紧急招收的人,就是给他们当副工的,以便他们能及时发挥出建筑生产能力来。

    对于今天被分配了工种的大多数人来讲,他们都不知道自己那个工种是干么子的,但刘晓楠却对自己分到的副工,很是清楚。副工,不就是在工地上为砌工师傅备料送料的小工吗,就如自己在路桥工地后期为化肥厂工地上的师傅们当小工打下手,在西洲大队建大队部时为砌工师傅拌灰砂送砖块那样。

    虽然,当工人谁都想当一名有技术的工人,而且,技工,讲起来都好听些。但咯种事是由不得个人的,必须服从组织分配。刘晓楠也不在意咯种事,能够当上国家工人,吃国家粮,每个月拿国家的工资,而且还是从事光荣的三线军工建设工作,咯无论是政治精神上还是具体的经济物质上,都与在乡下当个擦着边走的知青强哪里去了。咯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啊,哪还要挑三拣四的。

    各人要去的工程处、工程队也分好了。二零三房间里的四个来江老乡被分到了两不同的工程处。章小锋和吴益中分到了第一工程处,他们的工地在西部的一个县城旁边,听说那里正在建一个战车工厂。

    刘晓楠和梁大祥分到了第二工程处,工地就在距北岭几十公里的一个山沟里。听说那里在建设的军区战备仓库,是一个为西部三线建设提供后勤补给的基地。和刘晓楠他们一起分到第二工程处的还有两个来自来江的女生,一个叫谢小香,一个张水花。她们两个都是当的钢筋工。

    与谢小香、张水花一见面,梁大祥就打听起龙山公社来的那个女生。张水花热情地带着梁大祥到三楼找到了那个姓李的龙山女生。梁大祥与那个女生在房间里悄悄地讲了一阵话,就闷着头回到了二楼的房间,气呼呼地坐在铺位上,不讲话,也不理人。

    “怎么样,问清了吗?”刘晓楠小心地过去问了一句。

    可梁大祥还是不出声。

    “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工程处的车就来接了,怕到里搞不赢,先收拾一下吧。”梁大祥不讲,刘晓楠也不再追问。

    可梁大祥也不动手,还是气呼呼地坐着。

    “到底怎么了?”刘晓楠可看不得自己同学咯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不晓得怎么了。”梁大祥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望着刘晓楠:“晓楠,我也想不明白,姓许的为么子不让小云招工。”

    “我们大平区不就只有一个女生指标,那个姓李的占了啊。”

    “么子占了啊,她也是很意外地得到咯个机会的,不要讲事先她做过么子工作,她,还有她们家里,原本根本就不晓得会有咯么一次招工机会。”

    “是吗?”

    “按她讲的就是咯样。就如你我一样,事先都不知道,事情就突然来了,哪里还可以先找人,抢占指标啊。”

    “那咯样讲起来,是不是许书记他也事先不晓得呢?”刘晓楠还是想尽量引老同学想开些。

    “怎么会呢?咯种事不经过区党委,哪个敢直接到公社大队招人啊。晓楠啊,你不了解社会上的事。咯种事叫人事工作,是各级党委头一要抓的大事。不通过党委就动人事,那是违反纪律的。”梁大祥受他母亲的教导,晓得的事多些。而刘晓楠的父母是从来不对他讲咯种事的。

    “那,那晓得小李是不是讲的真话。要是暗地活动招工指标了,哪个还敢如实讲出来啊。”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章小锋插了一句。

    “唉。”梁大祥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慢慢地收拾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