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咯样泉水湾、上林湾两边走走,两边的零星事做一做,刘晓楠勉强休息了十来天。虽然回来休息的意图都给母亲讲了,可母亲也没拿出钱来让他上医院去检查检查,也没给他滋补么子东西。刘晓楠从小就不向家里大人提要求要吃喝要钱的,有么子事都是自己暗暗地忍受着。既然家里没有么子特别的安排,他觉得就咯样在家呆着,实在没一点兴味,还不如去工地上,和朋友们在一起。

    当刘晓楠回到工地上时,大水民兵连已经接到了新的任务,那就是修筑大桥两端的引桥。主要任务就是挑土,把原来的轮渡公路垫高,与新建成的大桥桥面相接。

    挖土挑土的活,农民都是习惯干的,做起来也自如顺手得多。每日里只要把人在档口上一排开,挖土的,装土的,挑运的,大家都显得轻车熟路,不需要连长排长们太操么子心了。再加上排里的钟术敏顶着,刘晓楠心思上的事就轻了,只要和民兵一起干好自己档口的活就行了。

    一天,刘晓楠正在路边的土方档口上往箢箕里装土,却听见从路基上卸了土往回走的罗青云在向他大叫:“晓楠,你爸爸来了!”

    刘晓楠抬头望过去,果然见自己的父亲刘鸿僖随在罗青云身后,正向咯边走过来。父亲到工地上来看自己,还真是稀客啊。刘晓楠自到田江口打石头已经一年多了,到这个位于县城边的大桥工地也半年多了,而几乎每个月都要从大桥工地所在轮渡公路上经过,往返于大堡公社和泉水湾家里的父亲,却还从来没下车来看过自己咯个儿子。

    刘晓楠对于父亲咯样的做法,心里总是隐隐地有些不舒服。排里的小李,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伢崽。可人家的父母几乎一两个月就要到工地来看看他,讲是孩子还小,一个人在外面干重活,作父母的不放心,又怕累着了,又怕吃不好。不管是他的父亲来还是母亲来,每次都用玻璃瓶罐给他带好些腊菜咸菜来。

    每次看着人家父母与孩子在一起,刘晓楠咯个从来不怕苦不怕累的倔小子,心头也觉得酸楚得想流泪。但是,他也只是心里觉得而已,却从来不向父母讲咯些。他知道,父亲肯定又是用那套“工作忙呀,没时间。国家干部要以工作为重”,“你们要自己好好搞呀”之类的话来教训人的。国家干部,国家干部,不知他到底是把咯个东西看得特重,还是故意用了咯个招牌来挡回儿子。反正让刘晓楠觉得,自己咯个儿子,在父亲心目中一点都不重要。

    父亲从对面走过来,刘晓楠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与营部的老刘,与刘显乾走路的姿势步态很像,都是一种读书人文质彬彬,一步一步地踱方步的样子。是啊,他们两个人年龄差不多,身材相当,再加上都是同一个年代的读书人出身,身上确实有一股相似的书生气质。

    父亲来了,刘晓楠就走到档口旁边的空地上歇下来,和父亲一起讲讲话。父亲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讲道:“你妈妈给你炒的辣椒萝卜干。”

    咯可是刘晓楠长到十几岁以来,第一次接到母亲为在外的儿子准备的菜食。记得读中学时,城里的同学一般都是早晨中午在学校吃,而晚上回家吃一餐好的。乡下的同学虽然整天在学校里,但每逢周末还可以从家里带些红薯干么子的,用作平日里的补充。

    但刘晓楠那时就是全寄宿在学校,一日三餐都是吃学校的学生大食堂,甚至礼拜天都在学校里吃。学校的大食堂是六块钱一个月的伙食费,根本吃不上什么带油带荤的菜。刘晓楠经常饿得人发慌,连早晨上早操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在父母的心目中,他们已经为儿子在学校交过伙食费了,不再给儿子任何补充。不给一点零花钱,也不让带一点么子吃食到学校去。更不用讲他们会往学校给儿子送吃的了。

    刘晓楠和哥哥当了知青以后也是咯样,父母几乎从来不操心儿子的生活。刘晓楠到了民兵团工地后,一年四季在外干重活。每次回到家,家里从来不特别做点好吃的让儿子补充补充。而每次离开家时,家里也从不让带点么子东西路上吃,或者到工地上后慢慢吃。但是,就连出身农村的民兵每次回工地,都会大包小包地带些红薯干、花生、豆子之类的吃食,可以要么自己补饿,要么和朋友一起分享。刘晓楠就经常吃过宝生、术涌他们的,而他却从来没有给他们吃的。

    有时候,刘晓楠想到咯些,觉得投胎一个书呆子般的家庭,父母不食人间烟火,不会理家照顾人,还不如就投个普通农民文盲家庭,倒还能享受到纯朴实在的家庭温暖。

    刘鸿僖似乎除了象个领导一样要求儿子要好好干,讲些冠冕堂皇的干部话以外,么子其他的话都没有。咯也是刘晓南早就料到的,父亲就是咯样一个人。不过,咯时候的刘晓楠,突然想起了营里刘显乾和他讲话的情景。怎么别人也是个干部,还是个外人,与自己讲起话来,倒显得更自然,更亲近些呢?

    “爹爹,我们营里的刘显乾讲,他认识你。”刘晓楠觉得,应该把工地上干部的情况告诉父亲一些。至于为么子,他也讲不清楚,只是觉得应该咯样。

    “哦,哦。”父亲似是而非地回应着。

    “我们公社的欧主任,他也讲认识你。”

    “哦,欧主任。”父亲有些没听清一样。

    “欧阳凯,欧主任,是我们民兵连的指导员,专门管我们的。”

    “哦,欧阳凯。”

    “上次让我回去休息几天的,就是欧主任讲的。”

    父亲不再接腔,反而是站起身来,“哦,我要走了,要赶车。”

    父亲就咯样走了,也没在工地上见见他的老熟人,更没有去不远处的民兵营营部办公室看看,打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