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保从公社开会回来了。会议精神是要掀起“三忠于四无限”活动的新**。德保说,忠于**,忠于**思想,忠于**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三忠于,和对**、**思想、**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忠诚的四无限,是无产阶级特殊时期以来,革命造反派和广大革命群众对伟大领袖**无比忠诚的革命感情的最高表达。但是,各地在执行“抓革命、促生产”方针后,对“三忠于四无限”活动有所放松。新生的革命委员会要求,在来江全县掀起“三忠于四无限”活动的新**。公社革委会指示,各大队生产队要以共青团员和革命青年为骨干,尤其注意发挥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作用,把农村的“三忠于四无限”活动轰轰烈烈地搞起来。

    于是,德保和队里的干部商量了一下,布置了几项工作任务:晓枰的字写得好,负责把湾村的正厅屋布置成全队“三忠于四无限”活动的场地,还要在湾村大门口两边的墙上写上“三忠于四无限”的标语口号;晓楠会唱歌,负责教队里的年青人和群众唱革命歌曲,还有去大队的忠字舞学习班学跳忠字舞,回来再教队里的人;政治队长德勋负责每天的早请示晚汇报,还有**思想田头学习班;德财带着会点木工活的功光,负责给每家每户做一个红宝书台,上面必须敬放**著作和**语录。

    队长功英就得考虑具体问题了:“布置正厅屋要买**像,还有红纸么子的,”

    “不是买,是敬请**像。”德保纠正说。

    “好,好,敬请,敬请。反正是从功书哥那里支钱,去灶头街买就是。”功英继续说。

    “功英哥,灶头街可能没有那种可以贴在正厅屋大墙壁上的**巨幅像,可能要去县城里新华书店买。哦,去敬请。”晓枰说。

    “那就辛苦你跑远点,去县城里走一趟。咯个,咯个,德保啊,勋老啊,”德勋早在土改时就是咯一带的农会主席,乡亲们都尊称他是老革命,功英哥咯会儿叫的“勋老”是个简称,“咯个早请示晚汇报,是不是只要各家的男人来,妇女就免了吧?”

    “怎么,”德保想讲么子。功英哥没让他讲下去,“女人家一早要生火做饭,伺弄孩子,忙都忙不过来,晚上又有一大摊子家务要收拾。要一家男女都一早一晚搞咯事了,那家还像个么子家啊?”

    “那,”德保还是犹豫。德勋也不表态。

    “那么子啊,就按功英的**办。再说,我家里现在也没人做饭了,我还不一定来得齐。不过,我提醒大家一句,咯样做,就我们自己湾村人明白就行了,不要到外面去讲,省得招出麻烦来。”鸿习干脆地讲了一通。他虽然现在不是队里干部,但当年坐牢也是为了保护队里的稻田,不影响他在第十生产队的威信。他自己也时常以干部的口气在队里的会上发表意见,丝毫不畏缩。

    “那,那还有件事。做红宝书台,队里眼下没现成的木板呀。”功英得一件件事考虑。上面的也好,德保、德勋他们搞政治的搞党团组织的也好,反正么子事就一句话,可做起来,还得当队长的咯个全队的当家人具体办。

    “队屋里还有些神台板子。”保管员功崇说。

    “神台板子?”德保又疑虑了。

    “唔,是可以。我娘,我娘,”鸿习叔提到老娘,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我娘拿给晓枰晓楠他们当厕所架板时我看了,厚薄宽窄还正合适放书,连刨都不要刨,只要按尺寸锯了,钉起来就行了。可以。”

    “神台板子好。**就是我们心中最大的神嘛,呵呵。”功书不急不慢了讲了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议定了,功英哥最后又交代晓枰一句:“干脆你明天去县城时,再买个闹钟来。队里没个钟表,喊出工都掐不准时辰。”

    第二天,晓枰从县城里请来了**的光辉形象,和几张上面有**、林副主席的画像,还有写标语口号的红油漆,顺便买回了一个小闹钟。德财和功光已经把各户的红宝书台做好了,知青屋里也装了一个,就在窗户边的那面墙上。晓枰放了几本**著作在上面,还留出了一小块地方放置新买来的小闹钟。功英哥讲了,队里的闹钟就放在知青屋里,比放在谁家里都公道。晓枰把那个小闹钟面朝窗户摆着,队里的人都可以从窗外看到时间。

    晓枰又找来几张八仙桌,搭在厅屋里贴主席像,写三忠于四无限的标语。大厅屋东边房里的匡氏伯娘抱着小孙子,也就是功书哥的儿子仁明,来看晓枰贴画写字。老人家一边让孙子看墙上的画像和红字,一边逗着孙子:“我的宝宝看呐,看呐,看**。哦,那是**啊。我的宝宝看呐。”

    还只一岁把的小仁明跟着祖母“哦,哦”着,让老祖母心里那个高兴啊。她又双手把孙子举起来,举到**的像边去,一边口里讲着:“哦,我的宝宝长高了,长大了。哦,长到**那么高了。哦,哦,**万岁万万岁,我宝宝也万岁哦,也万岁哦。”

    咯时,正好功书哥收工回来了,他刚往自家门口地上放下锄头,就听到老娘的咯两句话。他赶紧抬头看了看还在高高的桌子上写字的晓枰,见他并没有么子反应,就从老娘手上一把抱过儿子,一边轻轻地对娘讲:“你乱讲么子啊,你孙子比得那画上的人吗?”

    匡氏伯娘并不怕儿子,“唔?你怎么讲的,我仁明宝宝比那画上的人还金贵多了才是。”

    “你老莫讲空话了,快搞吃的去吧,都到收工的时辰了。”功书哥讲着把老娘推走了。他自己则抱着儿子在厅屋里看晓枰写字,还直夸晓枰的字写得好,说肯定是得了父亲鸿僖的真传。看着,讲着,功书哥突然指着**和林副主席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的那幅画讲:“晓枰,咯幅画是哪里买的啊?”

    “哦,咯些画像都是从县新华书店请来的。”晓枰没停下手里的笔,一边写着,一边回答道。

    “咯个**没照得好,嘿嘿,”功书哥欲言又止。

    “怎么了?”晓枰停下笔,回过头来也看了一下功书哥讲的那幅画。

    “没照好,按脸谱讲,没有一副大忠臣的样子,嘿嘿。”和知青两兄弟隔着个正厅屋住着的功书哥,咯些日子来,已经对咯两兄弟心里有底了。

    晓枰没讲么子,只是笑了一声,又接着在墙壁上写字。过了一会儿,他有意无意地讲了一句,也没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讲着:“功书哥蛮懂戏的啊,还会看脸谱。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