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乍言伤重而死,诱汉军攻城。董卓贪功冒进,堕敌伏中,大败。黄巾趁势突围而去,张角中途殁,张梁率余众往下曲阳投张宝。

    蔡琰《汉末风云·张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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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植与董卓商议已定,分兵围困广宗,卢植率兵三万屯于城西,又拨两万人马与赵雷令他连本部人马一起统领屯于城南,董卓自统大军两万屯于城北,却令手下大将徐荣率兵一万屯于城东。近九万大军将广宗城围得水泄不通,只待张角归天,便要大举攻城一战破敌。等到第三天头上,广宗城内忽地传出震天动地的哭声,卢师急忙派出探马打听消息。不多时,探马回报远远看到城头上所有贼兵全都腰束孝带,城内哀声动天,隐隐听到哀哭的对象正是贼首张角!

    帐中一众偏裨将领个个大喜,摩拳擦掌地纷纷请令率兵为先锋攻城。卢植本人初闻此报亦是一喜,随即又沉吟不语。

    一旁的刘备问道:“老师可是觉得其中有诈?”

    卢植道:“黄巾贼兵虽属乌合之众,其中却不乏有识之士,据为师所知,那张角的两个兄弟,张宝勇猛,张梁多智,皆非易于之辈。张角一死,城中当以张梁为首。难道以他的才智会不懂得若叫我等得知其兄死讯,立时便会招来覆亡之祸?”

    卢植的一番话立时令大家冷静下来,刘备问道:“依老师之见,该当如何?”

    卢植沉声道:“我等且静观其变,反正广宗已被我大军困死,多等两日也无妨碍。玄德,你走一趟,请董将军与宇霆来我营**商对策。”

    刘备刚要转身出帐,却见一名小校入帐禀报:“禀大人得知,东、北两面大军全军出动,携带这大批云梯撞车等器械逼近广宗,看样子正准备攻城!”

    刘备大怒,喝道:“这董卓怎生如此贪功冒进!如果被老师猜中,城内贼兵另有诡计,他自己损兵折将尚在其次,若使得贼兵趁机突围,岂不使老师多日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卢植挥手止住要去找董卓算账的刘备:“玄德,你还是要走一趟,速去南面大营见宇霆,叫他即可发兵攻城!”

    “老师你……”刘备茫然。

    卢植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此刻为师已有七分把握此为张角诈死之计,其目的当是在临死之前为城中的贼兵谋一条逃生之路。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立即攻城,希望可以将尽可能多是贼兵留下罢!”

    广宗北城,董卓的攻城之战早已开始,他本人更无视城头雨点般抛射的羽箭巨石,在离城墙百多步外稳稳站定,手拄一柄长达七尺的奇形连鞘大刀督战。看着手下的士卒密密麻麻地依靠云梯套索等附着在城墙上,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登,却被城头的敌人以滚油、礌石、弓弩、巨木等守城利器成片杀伤摔落,他的脸上毫不动容,心中也是波澜不惊。眼前这残酷的情景反而勾起他幼时的回忆,令他想起自己在四五岁时以沸水烫杀大群蚂蚁的有趣场面。

    “大人,城上这些疯子都拼命了,弟兄们损伤太大,求大人容属下等稍作休整!”董卓发起的第三次攻势又以失败告终,满身鲜血的两名军侯带着六七百残军狼狈退回董卓身前。

    董卓嘴露出一丝冷酷笑意:“王末、李端,你们两个也追随了本将将近一年,难道不懂得本将的规矩?”

    两名军侯脸色大变,惊惶叫道:“大人饶命!”

    话音未落,平地闪过一道寒光,两人同时被拦腰斩作两段!

    董卓拄在手中的大刀已经出鞘,此刀的刀柄是一个长约二尺、带着一圈圈螺纹的修长尖锥,黄金混合精钢铸造的护手呈张口作吼的狮头形状,宽如手掌的厚重刀身长约五尺。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在亮如秋水寒如冷月的刀锋上轻轻一舔,望着噤若寒蝉的数百残兵道:“我董卓向来不会亏待手下兄弟,财帛美女官爵,只要本将有的绝不会吝惜与你等同享。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你等都将那条卑贱的性命交付在本将手中!记住,在本将手下,敢死而未死者,可活;贪生怕死者,必死!”

    将手中大刀一挥,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横线,董卓狰狞一笑:“凡退过此线者,立斩无赦!”而后举刀一指前方的广宗城:“若攻入此城,满城的财帛女子尔等可任意取用!”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战战兢兢的残兵听到此言,立时将所有的恐惧抛至九霄云外,一个个的双目中都现出渴望猎食的野兽般狰狞与疯狂的神色。其中一人大喝一声道:“弟兄们,既然大人不吝惜如此重赏,难道我等还吝惜自己这条贱命。是好汉的,都随老子杀人去!”众人纷纷狂呼应和,再无半点畏惧地向着吞噬了无数袍泽性命的城墙冲去。

    董卓满意地点头,举起大刀往空中一招,身后本阵之中,又是一个千人队跟上,发动了第四次攻击。

    看着属下将士刚刚冲到城下,董卓忽地觉得不对,原本站满守城的贼兵的城头此刻竟空荡荡、静悄悄空无一人。

    “鸣金!”他急忙传令时,却已来不及了。只见对面那早被烟熏火燎、血肉涂抹染得黑红相间的城墙一晃,两晃,终于“轰”的一声倒塌下来,将聚集在城下的一千六百余人活活埋在下面。

    待冲天的烟尘散尽,现出了在城中列成整齐阵势的大队黄巾军。为首一人身披麻袍头裹黄巾,骑乘一匹极为神骏的青骢战马,手中提一柄黑沉沉三尺长剑,厉声喝道:“对面狗官,可识得大贤良师否?”

    “是张角!”饶是董卓治军严厉,本阵中也不由自主的一阵大乱。寻常军士哪里懂得什么诈死之计?出战前听主将信誓旦旦地道贼首张角已死,如今却见人家活生生地出现在阵前,再加上方才那城墙倒得极为诡异,脑子里立时浮现出平日私下里传说的黄巾贼擅长的各种妖术邪法,心中登时平添十二分的怯意。

    张角目光如炬,心知机不可失,立即将长剑一挥大喝道:“黄天至神,佑我黄巾,出击!”

    除了在另外三面城墙拖住官军的三万人马,此刻张角的身后是整整七万大军,闻听张角亲口喝出平日冲锋时的誓词,无不热血沸腾、勇气倍增,齐声应喝道:“黄天至神,佑我黄巾!”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城中涌出。

    “列阵,迎敌!”董卓见识不妙,一面飞速后退向阵中,一面举刀发令。但此刻他军中早已人心惶惶,虽然听到主将命令,却只是你拥我挤乱作一团。

    张角那肯容董卓脱身,早已飞马追上,因察觉此人功力高深莫测,隐隐间竟似一个宗师级的高手,一出手便是“定太平剑法”中最凌厉的杀招:“狗官看剑,剑定太平!”一人一马一剑融为一体击向董卓。

    董卓感到自己已被张角气势锁定,若一味退避,定是被其随后而至的无穷杀招斩杀当场,于是驻足稳稳站定,双手握上刀柄,双目圆瞪,须发皆张,口中狂喝一声:“狂狮吞天!”大刀由下而上反撩斩出。

    一刀一剑在空中相击,发出一声将整个战场近十万人的嘶喊全都压住的巨响。

    董卓受了张角这凝聚了全心全灵之力的一击,雄壮的身躯如触电般向后抛飞。人在空中,仰天喷出一团令人触目惊心的血雾。他在三丈之外踉跄落足后,竟是丝毫不敢停留,扭身足不沾地地斜刺里落荒而逃。

    张角的脸上白了一下,借着举手捋髯之机,将一口鲜血吐在袖中。转身高举长剑,喝道:“杀!”

    黄巾军一方见自家大贤良师大发神威,一招杀得敌军大将重伤逃命,立时军心大振,士气如虹地紧紧随在张角身后杀来。反观董卓一方,本就惊惶的士卒们见主将落败逃走,哪里还有厮杀的胆魄勇气,呐喊一声转身便逃,自相践踏之下,未及交兵便已死伤无数。

    张角见大胜在即,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喜色,忽听己方后阵一片大乱,扭头看去,却见无数官军从后方的城中冲出,紧紧咬住正要突围的大军衔尾追杀。他暗叹另外三面的官军来的好快,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攻破了城墙。转头对追到身边的张梁道:“三弟,前方官军已不成气候,为兄率兵去阻击追兵,你速速率大队突围!”

    张梁那肯将大哥丢下,一把抓住他的马缰,道:“大哥,太平道可以无张梁,却不可无大哥,还是换小弟去断后罢!”

    张角斥道:“混账东西,这等关头竟作此儿女之态!为兄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便是突围成功也不过多活三五日光阴,何如舍了这三五日的苟延残喘为大家拼一条活路。若再罗嗦,便休再认我这个大哥!”

    两行热泪从眼角滚滚流下,张梁无力地松手,呆呆地看着平生最为敬爱的兄长召集了近万人马,义无反顾地杀向源源不绝地从城中冲出的无数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