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250|h:342|a:c|u:“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耶谓何?吾知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俫下!”

    昔年汉武帝惑神仙不死之说,敬天地鬼神之祀。元狩年间,曾令司马相如等作辞、李延年弦歌,制作了一组祠祀天地诸神的乐歌,题为《郊祀歌》。因为歌辞有十九章,故又称《十九章之歌》。此歌即为其中之一,名《日出入》,为祭司日神之歌,叙述人们祭司日神时所生的畅游太空的悠邈情思。

    那歌者声音清越幽远,将这样一首访道求仙之作悠悠唱来,隐约约有出尘之意。

    “乡野之地,竟有如此雅人。所谓人杰地灵,说的便是颍川罢。”我心中轻轻赞叹,勒缰伫足,身后的十二“风雷卫”一起停住,动作整齐划一。

    “风雷卫”的首领名叫田浩,是徐风三年前收留的流浪儿之一,一身“罗汉伏魔功”的修为在十二人中稳居首席,为人更是少年老成,行事谨慎稳重。他催马上前问道:“主公因何停住?”

    我转回头吩咐一声道:“赶了一日的路,你们也该乏了,便在这路边的草地上稍作休息,我去会一会那唱歌之人。”

    “主公……”田浩欲言又止。

    我含笑探过手去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不必担心,纵使有什么问题,我撑到你们赶到救命的能力还是有的。”

    下马后将缰绳交给仍有些不放心田浩,徒步走向道左那一片树林。穿过纵深约里许的树林,后面竟在别有洞天,一条宽约两丈、澄澈见底的溪流东西横过,两岸碧草如茵,一只小小船儿用一根绳子系了横于溪中,一个素服青年斜卧船上,手持一根碧绿竹竿悠然垂钓。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偻一轻钩,一川碧茵一瓯酒,清溪流上得自由。足下好生自在也!”我行到岸边轻笑一声,扬声吟道。

    那垂钓之人被我出声打扰,心中本自不悦,但听到我信口诌来的诗句,登时转怒为喜,放下钓竿,坐直身体,举起放在身边的一个细颈陶壶,笑道:“足下出口成章,必为高雅之士,若不嫌村酿粗劣,可来共饮一壶。”此时我才看清此人面貌,他年约二十,面容清秀,略带些文弱之气。

    “固吾愿也,不敢请尔。”我足下微微用力,飘身落到船上。

    那青年目中略略闪过惊异之色,等我学他的样子随意地在船中盘膝坐下,便将手中的陶壶递过:“足下请!”

    我接过陶壶,仰头如长鲸饮川般将那一壶淡酒倾入口中。用衣袖胡乱抹一抹嘴角的酒渍,将陶壶放在一旁,我解下腰间的一个在洛阳时用白银打制的扁平酒壶递给那青年:“投桃报李,蒙足下厚赐,在下便以随身带着的这一壶劣酒回报。”

    那青年见我将酒带在身边,眼中一亮道:“未想到足下亦是酒国中人。”接过酒壶,将壶口的塞子拔下,登时散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好酒!”他赞叹一声,学我的样子仰头将一壶美酒饮得涓滴不剩。这一壶“仙人醉”虽只有三两左右,但其醇厚郁烈却远非他那一壶村酿的淡酒可比,他自己有不具我这一身深厚内力,因此这一壶酒下腹,脸上立时浮起两团红云。

    一壶酒饮尽,两人间的距离登时拉近不少。我拱手见礼道:“在下常山赵宇霆有礼。”

    “赵宇霆?敢是涿郡卢公门下的‘搏虎赵郎’?”那人微微一惊,见我颔首,忙拱手还礼道,“竟是作出《六国论》的赵郎当面,失礼失礼,在下颍川戏志才。”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惊讶却是远远地在他之上,怎都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这位在历史上英年早逝的曹操麾下首任谋主。不管是正史还是演义,关于此人的记载均是寥寥无几。只知其为颍川人氏,寒门出身,经荀彧推荐成为曹操谋主,深得曹操器重。病故后,才由有“鬼才”之称的郭嘉继之。

    这些年来,我并非没有想过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如对高顺、关羽、张飞、张辽般,将三国时代的那些才智之士提前收入囊中,但算算时间,此时我所熟知的那些人均还是懵懂童子甚至未曾出生。而且文人与武将不同,不管高顺他们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有怎样的遇合,我都自信在我和徐风的调教下,他们所取得的成就只会更高。可是若将诸如郭嘉、诸葛亮等放在我的身边来教导,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否成长到历史上那般多智近妖的程度。如此做不啻揠苗助长、杀鸡取卵,我与徐风商议之后终于还是决定放弃。

    不过如今一个已经成年的戏志才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说来可怜,当目前为止,身为一郡太守的我,手下可用之人竟只有一个还在涿郡为我搭理“翰墨斋”生意的简雍。

    此念一生,我便试探地问道:“方才听志才兄所唱歌谣,隐隐然竟有出尘之意,只是兄胸怀锦绣,又是正当华年,如何甘心空老于林泉下,令一身抱负与草木同朽?”

    戏志才闻言,面上微微现出一丝苦涩之意,轻吟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门将怯如鸡!”他摇头叹道:“如今察举门路尽被世家大族把持,各州郡举荐人才,首先看得的门第出身,却不问才学品德如何。我戏忠妄负这一身所学,只因出身寒门便被朝廷数度拒之门外,一颗心早已冷了。如今我已寻到心中所爱,只想从此数间茅屋、几顷薄田与妻子淡泊度日,外间世事,却不想再理会了。”

    我失笑道:“志才兄何必如此,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想昔年伊尹、吕尚皆历遍人间苦辛,伊尹佣耕田亩,吕尚垂钓渭水,然偶遇成汤、文王,龙虎风云交会,谈笑间兴王成霸,千载之后尚无与争锋。兄国士之才,不逊伊、吕分毫,目下不过一时运蹇,他日自有鹏飞万里之日!”

    戏志才摆手:“宇霆言过,忠何德何能,敢与先贤相提并论。”

    我正色道:“兄何必妄自菲薄!弟虽年幼,但自问一双眸子还识得俊杰。刻下弟蒙天子错爱,授职东莱太守,若兄不以赵雷年幼无知,愿以将东莱举郡事务相托!”说罢,在舟上站起,向戏志才一躬到地。

    戏志才一愣,对我的邀请不置可否,反问道道:“蒙宇霆错爱,忠万分感激,却不知宇霆平生之志如何?”

    我重新坐下,微微侧头望向西方半掩在西山之后的夕阳,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今的大汉亦是日薄西山之态,朝中有宦官弄权,地方有豪门为祸,天灾不断,盗贼蜂起,来来去去苦的都是最底层的黎民百姓。小弟亦是寒门出身,深知小民的无奈与苦楚,故平生之志无他,唯愿以己之绵薄之力,竭力使百姓的日子略略好过一些罢了。”

    这一番话却是我的肺腑之言,因此说得诚恳无比。戏志才听了,起身向我深深一躬,道:“忠也曾见过几位英雄俊杰,他们的志向无外乎建功立业,定邦安国,真正以生民为念者,唯有宇霆一人而已!”

    我苦笑道:“先贤孟子早就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笑天下之人枉读诗书,口口声声尊儒崇圣,却偏偏忘记圣贤这最要紧的一句话!”

    戏志才深以为然。

    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志才兄还未回答小弟问题,是否愿意出山助小弟一臂之力,为那些被上位者视为蝼蚁的百姓们略尽心力?”

    戏志才面上现出犹疑之色,半晌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道岸边传来一句带着说不出婉转魅力的问话:“夫君,你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