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日子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23us

    一个刚刚技校毕业的女技工,和一个年纪不大工龄却不短的抄表员,如此而已。对于他们,对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而言,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属于他们共同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他会抱着膀子,似懂非懂地听她闭上眼睛,投入地念上一大段散文诗;有时她会一边看他卖弄拳脚,一面拍手叫着,笑着。

    “其实我刚刚练得虽然好看,却、却并不对,若我爸爸还在,一定一棒子打过来。”他一边啜着馄饨,一边期期艾艾地说。

    她一口也没有吃,用汤匙慢慢搅着汤水,眼里闪着幽幽的光芒:“管呢,反正我喜欢看。”

    他们越来越熟了,有时她会去他的宿舍帮着洗几件衣服,有时他也会涨红着脸跑到他家里,帮着修一修厨房,或者搬一搬大米。

    她的父母这时候常常一声不吭地看着,苦笑着摇头,又苦笑着点头。

    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尽管不是什么好糖,但差不多每个熟悉的人都收到了红红的一包。

    尽管没什么好酒菜,但桌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漾着喜气。

    这一天似乎每个人都很高兴,哪怕曾经不怎么高兴的人。

    只有街灯下那卖柴爿馄饨的摊主,听着院里久久不息的喧嚣,落寞地敲了敲担子上的空碗。

    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样过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她顾不得甩去满手的肥皂,一边开门,一边大声埋怨着。

    他砰地一声扔下小山般的两大筐煤饼,气不长出,面不更色:“这些,够家里烧两个月的了。”

    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你呀,后院王家,对门宋家,早都烧上煤气了,就你还傻乎乎地搬煤饼,还有脸吹呢!”

    他的脸腾得红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说话,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衣襟上擦干了手:“……吃饭罢,都做好了。”

    白菜汤,炖鸡骨架。

    她吃得并不太多,吃一点,停一停。

    他吃得却不少,嘴里咂咂有声:“老婆真能干,这鸡架子骨,又便宜,又有嚼头。”

    她抄起筷子,当当敲了两下碗边:“就知道吃,你看看左邻右舍的男人,有的有门路,有的懂手艺,哪家哪户,一周不吃上两回荤腥!跟着你算是倒霉透了,只能嚼这些没人要的鸡骨头解馋,你还美呢!”

    他头也不抬,一边用筷子翻找着鸡骨架上不多的一点点肉星,一边含含糊糊地应着:“鸡骨头上还是有些肉的么……再说,我、我也不含糊啊,我这身手比不上我爷爷,比我爸爸可差不离,当然,还得说是我爷爷的爷爷最厉害,大侠,高手,想当年中武举的时候,他……”

    砰!

    她陡地把碗一摔,汤汤水水,溅得两人一脸一身。

    他的脸色也变了,忽地站起来,又砰然坐下。

    她气冲冲地奔进里屋,使劲插上房门。

    他呆座了许久,摇摇头,慢慢踱了出去。

    天色已黑,月光如水,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老弟,馄饨再香,也比不了家里的一天三顿饭啊!”

    昏昏街灯下,摊主一面裹着馄饨,一面轻声说道。

    馄饨已经冷了,他放下碗,落寞地叹了口气。

    街的另一角,卖茶叶蛋的老太瞥过冷冷的一眼,使劲裹了裹身上半旧的军大衣。

    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互相说一句话。

    他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几次想没话找话地搭讪,却又不知如何启口。

    两人就这样尴尬着,一日又一日,一晚又一晚。

    直到那天晚上,出乎他意料地,她关上门,拉过他,轻轻地耳语了一句。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泛出久违的红晕。

    自那天后他上班下班跑得更快了,回家的时候,常常拎一只母鸡,或者背两斤沙枣。

    尽管他做的饭菜实在谈不上好吃,但她端起碗的时候,嘴角总漾出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