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志不知为什么,始终有些心慌意乱,连嘴皮子都打起了颤。至从父亲遇害后,他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担心过。王怀志拿起床头的新鞋看了看,突然起身掀开被子,将其套在了脚上。

    花弄影急忙阻止道:“你伤口未愈,不能下床,我和蒋大哥去找乐姐姐好了。”王怀志摇头道:“我不放心,得跟你们一起去找。”蒋誉拦阻道:“王兄弟,你还是安心养伤吧!乐小姐向来谨慎,不会有事的。我和影妹去找就可以了。”

    王怀志闻到一股清香,扭头发现枕边还有只香包,于是顺手拿起一看,只见上面除了绣着两只神态亲昵的鸳鸯,还有“勿忘我”三个娟秀的字。他将香包放到鼻头嗅了嗅,觉得通体舒畅,不由坚持道:“隐娘待我情深意重,她如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能安心。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她。”

    花弄影急道:“可你的脚伤未愈……”王怀志不在意道:“我的一条腿,怎及得上隐娘的安危。”他说着提起靠在床头的“七星斩月刀”,权当枴杖来使,拄着一瘸一拐地推门而出。花弄影看了看蒋誉,无可奈何地跟着出门而去。

    三人牵过马匹,刚到村口,便见陈大婶抱了三匹布和一篮子菜走来。王怀志扯住缰绳问道:“大婶,你可有看见隐娘。”陈大婶正为这事焦急,忙道:“不瞒王相公,乐家娘子昨晚说要进城给你买布做衣裳,顺便再买些菜回来。可是我刚才从李家村看儿子回来,却在前面林子边发现了这些东西,一看竹篮是我家的,便知定是乐家娘子留下的,可是不管我怎么叫,就是不见她的人。”

    王怀志惊叫道:“不好,一定遇到贼人了。”他说着猛一抽马屁股,便如箭般疾驰而去。花弄影和蒋誉也感到情况不妙,当下紧随王怀志马后,不再出声阻拦了。

    丘陵里,烈日当头,大地蒸腾。

    乐隐娘躺在树荫下,兀自昏睡着。仇四海坐在其身旁不远处打坐,功行了一个大周天,内息已然顺畅不少。他缓缓吐纳收功,看看日头已过午时,顿觉肚子咕咕叫饿,已然是欠薪贴后背了。

    仇四海看了看昏迷的乐隐娘,伸手在她背脊和肩胛上推拿了几下。乐隐娘嘤咛一声,连咳了两下才悠悠醒来。仇四海从麻袋里掏出几块烧饼,递了一块给乐隐娘道:“先凑合着吃点,等咱们到了汝南,就有好吃的了。”

    乐隐娘的肚子也在打鼓,本待伸手去接,却犹豫了一下,说道:“仇大侠,你若愿意,可到小女子家里养伤,我给你做可口的菜肴。”哪知仇四海却摇头道:“娘子的菜肴,为夫日后有的是时间吃,也不急于一时。现在追杀我的人太多,你甭想乱跑,一切小心为上。”乐隐娘无奈,只好闷声不响。

    仇四海吃下三块烧饼,依旧难解饥饿,便拽着乐隐娘到水洼里摸鱼。这水洼不小,足有十丈见方,里面还的确有鱼。两人山里水里地折腾了半个时辰,还真弄了二十几个小山梨,和七八尾野鲫鱼。于是升火烤鱼,在水洼里刷了山梨,大口咀嚼,到也马马虎虎填饱了肚子。

    乐隐娘细嚼慢咽地咬着山梨,一心寻思如何逃走。仇四海烤了条鱼递给乐隐娘道:“娘子,再尝尝这条鱼,看为夫烤得可好。”乐隐娘忙摇手道:“我不想吃了,你自个吃吧!”乐隐娘心里喘喘不安,根本吃不下去,心里暗暗祈福道:“要是王公子见我这么久没回去,一定心急如焚。他万一出来找我,岂不伤了身子。求求好心的观世音菩萨,让我尽快摆脱这个讨厌的家伙吧!若是被他污了身子,我宁可一头撞……”

    “啊!你……你要干什么……”乐隐娘还没祈福完,便被仇四海从身后抱住,硬将那条鱼塞到了嘴边。她急得一声惊叫,连忙挣扎道:“仇大侠,我真的吃饱了,请你放开我。”仇四海埋首在乐隐娘的云鬓里,深深吸了口芳香,心里不觉一阵痒痒,于是紧搂着怀中人的蜂腰,不断拿脸磨蹭其后背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乐隐娘忙解释道:“小女子名叫乐隐娘,原本是青楼里的艺妓,后得我家相公赎回,结庐乡间,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今日进城买了些布匹,就是要给刚满周岁的儿子,还有相公做新衣裳的。”

    仇四海眼睛一亮,色眯眯道:“哦!这么说来,小娘子很懂得**喽?嘿嘿!来来来,咱两现在就巫山**一番如何?”他说着,在乐隐娘脸蛋上吻了一下。

    乐隐娘本待拼死挣扎,忽然灵机一动,暗忖道:“我一个弱质女流,如何弄得过一个身怀绝技的大男人。既然挣扎只是徒劳,索性虚与委蛇,哄他开心,再伺机逃走。”乐隐娘对付男人,本来就是高手,只是先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乱了方寸,一时有些招架不住。现在有了计较,心中不再慌乱,于是发嗲道:“嗯!你不要这么急吗!反正我早晚是你的人,何必在这荒郊野外苟且偷欢,让人瞧见可是不雅。公子要是当真喜欢奴家,就应该大大方方,明媒正娶了去。”

    仇四海身负重伤,原本就心有余而力不从,不过跟乐隐娘调笑一番罢了。此刻见乐隐娘娇羞可人,明眸生春,他顿时大感惬意,忙捧着其红扑扑的脸蛋,狂吻起来。乐隐娘摒住呼吸,不再矜持,任其亲吻。仇四海快活了一阵,方搂着乐隐娘得意道:“本座既得了宝贝,又得了美人,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娘子既是艺妓,应擅歌舞,不如给为夫来段‘霸王别姬’如何?”

    乐隐娘喜道:“若有琴瑟,奴家当可边弹边唱,载歌载舞,让公子乐不思蜀。”见乐隐娘已经屈服,仇四海得意忘形,哈哈大笑道:“好,如果你会弹琵琶,为夫到是有一把。”乐隐娘如何不会,喜上眉梢道:“真的,那奴家就先给公子来曲‘昭君出塞’如何?”乐隐娘明白,自己最有力的武器,便是色艺,只要能迷倒仇四海,便有机会逃脱。所以她一听有琵琶,如何能不高兴。

    仇四海见乐隐娘态度肯切,心中稍一犹豫,便从麻袋里掏出一柄绛红色的琵琶,交给乐隐娘,跟着将右手搭在其颈后大椎穴上,笑道:“娘子先来曲‘花前月下’好不好?为夫想先听听你的琴艺如何。”

    乐隐娘自然不知仇四海搭在自己颈后的手,其用意旨在制衡自己。但她一见这把做工精美的琵琶,便知是把难得的好琴,于是捧在手里端详道:“真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咿!”乐隐娘转过琵琶背面,陡见‘凤语’二字,当下惊了一跳。

    仇四海本见乐隐娘看到琵琶,虽然满目欣赏,却无贪婪之色,当下放心不少。哪知乐隐娘突然惊叫起来,他心里顿时莫名紧张,声色俱厉道:“怎么!难道娘子认识这把琴?”

    乐隐娘何等机敏,早从王怀志处得知“凤语”琵琶非比寻常,虽然疑心怎么会到了仇四海手里,却不说破,只是笑道:“我是奇怪这把琵琶的名字……”

    仇四海眼底抹过一现杀机,将抵在乐隐娘大椎穴上的拇子又加重了三分。乐隐娘感到后颈生痛,不由浑身无力,忙叫道:“嗳哟!你弄疼我了。”仇四海稍稍松开拇子,冷冷道:“这名字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乐隐娘微笑道:“古有名琴九霄环佩、焦尾、春雷、秋籁、凤凰、大雅松雪、玉振黄鹄秋啸等,皆乃旷世至宝。唐时,西蜀有雷氏一门,专擅造琴,尤以伏羲式和落霞式为最。虽说雷氏造琵琶亦是拿手,但我见此琵琶造型独特,乃用西域上好梧桐所造,暗藏龟蛇纹,不象雷氏手笔,到颇象是出至另一名匠李勉之手。此琵琶既名‘凤语’,想来必有不凡之处,我且试试。”

    仇四海听乐隐娘说了一堆有关琴史的话,自然一窍不通。不过却也以为乐隐娘只是爱琴,因而有此一惊,于是道:“那就请娘子献上一曲吧!”

    乐隐娘点点头,随即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赞了声好琴,然后调准音律,清了清喉咙,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待全身松弛下来,这才伸左手捏上品位,右手兰指搭上琴弦,屏气暗道:“我先弹些风花雪月的曲子,让他陶醉其中,然后再弹催眠曲。只要他睡着了,我便有机会逃脱。”

    仇四海不知乐隐娘搞什么鬼,问道:“怎么还不弹?”乐隐娘心中一凛,笑道:“公子别急,奴家正在找感觉呢!”她打定主意,于是放开手脚弹拨起来。

    琴声一开始宛如涓涓流水,“叮叮咚咚”甚是优美。跟着又如风吹扶柳,“哗啦啦”连绵不绝。到后来又变成了男欢女爱,说不出的春意盎然,撩人心扉。仇四海虽不谙音律,可怀抱美人,又哪里吃得消这等**蚀骨的音调。他的整颗心随着琴声上下起伏,越听越陶醉。两只手更是肆无忌惮,不住搓揉着乐隐娘的蜂腰玉背。

    乐隐娘强忍屈辱,琴声又变得温婉清澈起来,消弭了仇四海冲动的心火。接着琴声再次一变,犹如黄莺在歌唱,音调跳跃欢愉。仇四海伏首乐隐娘肩头,头脑昏昏欲睡。乐隐娘接着轻歌慢唱,朱唇微吟,好似哄宝宝睡觉般,哼哼唧唧,细语迭起。琴声最终变得轻细长绵,如发在挠耳。

    仇四海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已然进入梦乡……

    王怀志三人来到白桦林里,只见地上有件撕裂的农装,跟着又在一处灌木丛上,瞧见了几条挂破的红缎丝。王怀志心急如焚,看着林子后广袤的田园,咬牙道:“蒋兄,影儿,咱们分开来找吧!也许可以发现贼人的踪迹。”

    花弄影道:“你身上有伤,我要和你一路,方便照顾你。”蒋誉颔首道:“这样也好,我往西南方,你们往西北方好了。无论找到找不到,晚上依旧回陈大婶家碰头。”王怀志心想救人要紧,也不多说,当先拍马往西北方驰去,花弄影只得赶紧跟上。蒋誉叹了口气,自往西南方寻去。

    王怀志和花弄影一路策马寻来,在一条溪涧旁发现了泥泞的足迹,从大小深浅来看,俨然是一男一女留下的。花弄影举目四望,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丘陵道:“王大哥,你看贼人会不会躲在哪里?”王怀志顺着花弄影的手指方向望去,颔首道:“此地荒僻,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走,咱们上去看看。”

    丘陵地势平缓,骑马到也能上去。两人行至一半,王怀志又见到了两行脚印,于是翻身下马道:“影儿,咱们把马拴在这里,然后徒步上去,以免打草惊蛇。”花弄影会意道:“好啊!我去栓马。”她说着牵起两匹马,的的答答走到一株桂花树下拴好,谁知回头一看,王怀志已在数十丈开外,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王怀志挥刀砍了根松枝,剔掉小枝小叉,权且做了枴杖。他走没多远,隐隐听见前方传来琵琶声。花弄影纳闷道:“荒郊野外的,怎会有人在此弹琴呢?”王怀志宁神听了片刻,虎目中神光乍现,欣喜道:“是隐娘在弹琴!对,没错,一定是隐娘在弹琴。”说着兴匆匆地一瘸一拐奔了过去。花弄影心里怪味翻腾,不知是喜是忧,也没多想,赶紧上来扶住王怀志。

    两人走至山坳旁,琴声更盛,煞是动听。花弄影指着二十丈外一块岩石道:“好象是从那下面传来的。”王怀志颔首道:“不错,咱们先别出声,瞧个明白再做计较。”两人奔至岩石后面,举目往洼地里看去。

    乐隐娘怀抱琵琶,脸上一片澄霞,正在忘我地弹奏着。她身后坐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把头枕在乐隐娘肩胛上,一手搂着她的蜂腰,一手在她大腿上来回抚摸,好不逍遥快活。王怀志乍见此等场景,胸口宛如被人打了记闷锤,气血直冲脑门,竟一下子软倒在地。花弄影急忙抱住王怀志,拿拇子掐其人中,可心里却暗骂乐隐娘不知廉耻,有了王怀志,还要勾三搭四。

    须臾,王怀志悠悠醒来,听见琴声兀自未绝,甚至比方才更加缠绵,不由心如刀割,竟张嘴吐了口鲜血,跟着发起愣来。花弄影知道劝不了,到也乖巧,只是将王怀志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轻抚着他胡子邋遢的面颊,对优美的琴声反而聪耳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