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伯一边思索,一边端详着尤梦盈。当触及到尤梦盈双眼时,不由心中一颤,顿时想了起来,于是脱口问道:“小姐便是当年桥上那位姑娘?”

    尤梦盈将脸凑了过去,吐气如兰道:“看来将军还有点记性,良心没有完全被狗吃了。不错,我就是当年那位向你卑躬屈膝,厚颜哀求的小梦香。”

    公孙伯感慨万千,面带愧疚地抱拳道:“小姐二十载不改音容,美丽更胜从前,实在是可喜可贺。老夫当时年轻气盛,想法实有不周之处,未顾及到小姐的感受,及时加以援手,现在想来实有不周之处啊!还望小姐事隔二十载,能够谅解在下的不是。”

    尤梦盈闻言一阵冷笑道:“谅解?哈哈……!时间越长,怨毒只会越深。想我二十年的似水年华,却有大半都去陪了冯道那糟老头。这份寂寞,这份凄苦,岂是你一句话便能化解得了的。”

    公孙伯眉头一皱,问道:“那小姐要如何才能化解心头之恨,在下洗耳恭听。”尤梦盈目光一凝,幽幽道:“要本夫人原谅你,其实有两个办法。”公孙伯抱拳道:“我公孙伯能在有生之年,化解一段宿怨,也算是积了阴德。小姐但请说来,在下愿闻其祥。”

    尤梦盈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柔声道:“只要将军答应现在娶我为妻,那梦盈自会想办法救自己的丈夫。”便在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大声道:“世伯,你若不答应她,便只有上断头台赎罪。天龙帮熊夫人做事,一向杀伐果断,不留余地。”公孙伯扭头看去,见来的是王怀志。

    王怀志也来不及客套,当即上前质问潘美道:“潘大人,皇上答应草民测查贡品失窃一案,如今限期未到,大人何以锁拿公孙将军?”潘美抱拳朝天道:“本官奉旨拿人,至于为何,你可去刑部问个明白。”

    “难道是皇上改主意了?”王怀志正思索间,却见公孙伯指着自己,恍然大悟道:“听你那么一说,老夫全明白了,全明白了。”他说罢,忽然仰天一阵长笑,声震云霄。直惊得尤梦盈等人掩耳急退,连车马都乱成一团。

    公孙伯笑罢,朗朗道:“小姐的另一个办法,不就是要老夫死吗!其实小姐要杀老夫,尽管来取便是,犯不着煞费苦心,罗织这等弥天大罪,毁我名节。想老夫纵横天下四十年,虽不敢妄称英雄,却也算是一身正气。只是实在想不到啊!仅仅因为当年那小小的过失,老夫便要穷途末路,血染铡刀。死也就罢了,只可惜这辛苦搏来的一世英名,也将随之灰飞湮灭。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大人,咱们上路吧!”公孙伯感慨完毕,转身朝潘美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尤梦盈。囚车驶出十来丈,公孙伯似有所悟,随即吟道:“曾经年少人痴狂,孤身独剑天下闯。半生拼搏得义名,尽做春水东流丧。罢了,罢了,生都不惧,死何怕哉。”王怀志见公孙伯如此豁达豪迈,内心更添敬佩。

    尤梦盈目送公孙伯离去,心中多少有些失落。至于究竟为何,她也不甚明白。她爱上了一位英雄,却不知道英雄为何英雄,实在是一种悲哀。公孙伯当年是有过失,但人无完人,又岂能因小过,而祸罪英雄呢?

    王怀志渐渐回过神来,对尤梦盈愤然道:“难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所期望的吗?如此心胸狭隘,又如何能得到幸福真爱。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好自为之吧!”他说完愤然离去,只留下茫然无措的尤梦盈。

    苦海四处打探,始终未能找到江寒玉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归元剑派再做计较。谁知他方进大厅,便见众人垂头丧气,心知必然有事发生。王怀志当下将尤梦盈与公孙伯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方知此中隐情。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因为那么一段往事,便引出了这连番的阴谋。

    北原苍茫叹道:“那一头没救下人,这一头又丢了人。现在不但问题棘手,还十分被动。老头儿想先潜回天龙帮,看看有什么意外发现。”西门乘风颔首道:“去看看也好,省的大伙做那无头苍蝇。”

    江心月皱着眉头,忽然问苦海道:“爹,您说那蒙面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掳走娘?”苦海摇头叹道:“敌我不明,善恶难辨。”公孙婷焦心道:“还有何师兄也突然消失了,一整天也未见他人影。”

    江永清也感到奇怪,喃喃道:“是啊!在此非常时刻,二哥会上那里去呢!”王怀志焦虑道:“莫非二弟也遭了什么不测?”苦海似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我这位结义大哥有个儿子,身份十分神秘。”

    王怀志点头道:“不错,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有个神秘人与师……尤梦盈勾搭成奸,欲整垮归元剑派。遗憾的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江心月眼睛一转,突然叫道:“莫非是何大哥?”

    “呸呸呸!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何大哥无父无母,怎么会是熊天霸的儿子呢!何况,还跟那毒妇干这种有悖伦常之事。”柴馨忿忿不平,当下为何志宇大呼冤屈。

    孟飞也附和道:“是啊!大师兄一向忠心耿耿,做事干练,师父还准备将归元剑派交到他手上。所以说,就算出卖师父的不止张常一人,也绝不可能是大师兄的。”苦海闻言一愣,问道:“你是说张总管出卖了师兄?”

    公孙婷点头道:“是的,人证物证俱在。”苦海摇头道:“阿弥陀佛!张总管心地淳厚,秉性善良,又岂会卖主求荣。”孟飞摊手道:“可这明明是事实啊!”

    苦海摇了摇头,跟着讲述了一件事情:

    有一天,苦海路过公孙伯的书房,看见张常正在为公孙伯打扫房间。身为总管,这种事情他完全可以叫别人来做,可他却事无巨细,亲自料理。尤其是对文房四宝等主人心爱之物,更是呵护有加,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衣服来擦拭灰尘,但他丝毫没有觉得肮脏,反而满心欢喜,干劲十足。

    苦海讲完这件事情,然后问众人道:“世上无小事,得道在积累。诸位想想看,一个如此尽心尽责的管家,又岂会陷害自己的主人呢?”

    公孙婷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张常,于是喃喃道:“想我从小到大,都是由常叔照看。他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从来没有半点责难。而且常叔一向任劳任怨,为人和蔼。他的驼背就是因为积劳成疾,才落下的病根。我真是糊涂,怎么可以怀疑常叔呢!”

    江永清安慰道:“其实岳父放走常叔,就是因为不相信常叔会背叛他。奈何当时众怒难犯,岳父为了保护常叔,这才撵他走的。”公孙婷埋怨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为何不当众说出来呢?”

    “信任,应该发至于心,而不是靠别人说的。你们当时那么激动,我多说也是无益。”江永清这么一说,众人尴尬之余,也顿时理解了公孙伯当时的行径。

    孟飞迟疑道:“那谁才是真正出卖师父的人?”罗什道:“一目了然,必然是那些陷害张常的人。”花弄影撅嘴道:“难怪我方才看到袁副总管几人,行色匆匆而去。”

    朱睿恨恨道:“这帮混蛋逃得还真快啊!现在事情就更加棘手了,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苦海颔首道:“今日天色已晚,依贫僧看不如这样。明日一早,贫僧去拜见一位友人,王施主也可进宫去面圣。咱们双管齐下,看看是否能救出公孙师兄。至于小月的母亲,因为不知何人所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江心月应道:“爹,娘的事情就让我和罗什大哥,还有影儿妹妹去处理吧!您和王大哥先救公孙世伯要紧。”苦海闭目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样也好,咱们就分头行事吧!”王怀志道:“那就有劳朱大哥与北原前辈去天龙帮打探,西门前辈带其他人留守剑林了。”

    众人分配妥当,随即纷纷离去。苦海将王怀志唤到自己房间,说道:“王施主,贫僧曾经答应传你一套武功,现在也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王怀志大喜道:“能得大师传授技艺,弟子感激涕淋。弟子前段时间得北原前辈教导,内力、刀法和轻功都有长足进步,惟独拳脚上还欠些火候。大师的‘金刚伏魔掌’威猛绝伦,浑厚有力,非常适合晚辈的脾性,若能得授,晚辈定然铭感五内。”

    苦海笑道:“小友既然喜欢,贫僧就把此掌法传授于你。但你我没有师徒名分,权当是朋友交往。不过,贫僧到是想请你帮个忙。”

    王怀志捋了捋袖子,跪拜道:“虽说没有师徒之名,却有授艺之实。大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苦海受了王怀志三拜,这才将他扶起。王怀志又道:“大师要弟子做什么,但说无妨。”

    苦海笑道:“城东鸡毛巷里,有间破房子,房中住着个叫孙大圣的小乞丐。这孩子天资聪慧,筋骨极佳。贫僧已经为他找了个文老师,名叫寇准。但这孩子还缺个武老师,贫僧琢磨着让你去教他武艺,你看如何?”

    王怀志笑道:“大师是想让我当师傅?这等美事,却是那里去找。”

    苦海道:“这孩子不好教,你还得多费点心。”苦海也不啰嗦,跟着便将“金刚伏魔掌”的法门,详尽地说与王怀志听。两人边说边比试,直到三更方才歇息。

    公孙婷靠在窗边,怔怔地望着星空,眼泛迷离道:“永清,你说我爹能逃过此劫?”江永清喟然一叹,安慰道:“婷儿,岳父大人一身正气,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相信皇上定会明察秋毫的。”

    “可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谋反,似这等弥天大罪,你说皇上能放过我爹吗?”公孙婷面色憔悴,黯然神伤地道。江永清心头也是一片苦涩,只得喃喃道:“要是这世间没有争斗,那该多好啊!”

    公孙婷苦笑道:“你瞧那‘众’字怎么写的,只要这世上还有三人,就必会有一个骑在其他两个的头上。这世间什么都会少,唯独少不了争斗。”江永清见心上人如此悲观,心头更不是滋味,唯有劝道:“婷儿,早点休息吧!明日咱们还要陪大哥去皇宫呢!”

    “你先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公孙婷仰望星空,淡淡地回答道。江永清知她心情不好,再劝也是没用,只得默默退出房间,独自来到花园里散步。残酷的现实,往往难以让人接受。

    江寒玉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看房间布置,到像是普通农家。她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竟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便在这时,只听房门吱嘎一声响,一个青年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饭菜,径直来到江寒玉身前,关怀道:“宫主醒了,先吃点东西吧!”江寒玉紧绷着脸,盯着来人漠然问道:“是你救了我?你为何要救我?”

    青年被问得一愣,于是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江寒玉冷笑道:“说出你的企图吧!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青年将饭菜放到桌上,嘴角挂笑道:“如果宫主真要知道原因,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

    “说。”江寒玉依旧面寒如雪,紧盯着青年道。那青年深吸一口气,忽然面露柔情,瞧着江寒玉道:“因为在下十分仰慕宫主,希望能得到……”江寒玉瞳孔一缩,忽然眼泛杀机道:“黄口小儿,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青年似乎猜到了江寒玉的心思,忙解释道:“宫主大概在想,我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半老徐娘吧?其实世间有许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也许因为你的貌美,也许因为你的风韵,也许因为你的冰冷,总之是无法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