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事急,着正献王入宫议,速速。”一道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圣旨,子夜时分传到大夏梁国正献王王府,刚刚睡下不久的老国相嵬名安惠不顾身体的极度疲乏,立即穿戴好袍服,骑上马向皇宫赶去。现在虽已入夏,但兴庆府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马上的嵬名安惠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一丝不安的情绪迅速在心中蔓延开来。

    “停下!公公,除老夫之外,陛下还诏了何人入宫议事,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回王爷,不只您,京师内上品阶的文武大臣几乎都有传诏。圣旨是从御书房中直接传出来的,奴婢不曾见到陛下,但圣旨上的御笔和玺印无误,承事房(夏宫内室省负责呈递传诏的机构)执事公公核验无误。”传旨的小太监知道嵬名安惠在担心什么,这种子夜传诏入宫的事情的确易使人敏感。

    小太监的回答让嵬名安惠的心稍稍稳定了一下,或许是各地风起云涌的奴隶起义让自己有些焦头烂额,心绪不宁吧,内忧外患,国势危急啊。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行,抬头看向前方,猛然发现前面飞跨街道的一条廊屋黑漆漆的木窗内,居然有几点红色的亮光,即朦胧又清晰,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到了人间一般。

    亮光之前突然崩裂出一道火焰,无情的撕裂了暗夜的宁静,一股大力将嵬名安惠从马背上向后掀去,身子还半仰在空中,又有接连数道劲风钻进胸腹。

    “砰!砰,砰砰――”

    策划暗杀的人显然志在必得,先发一枪,补射三枪全部命中,身中四枪的嵬名安惠跌落马下,额头和胸前的四个血洞宣告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夏皇宫中。

    “任得敬,你不会成功的。即便你杀了朕,正献王和把里国相(夏国副相把里祖仁)也不会让你攥取国政的。朕早有遗诏,自朕以后,太后监国之例废除,改以国相辅政。”李乾顺坐在龙椅上,语气显得很平静,真到了临死之即,他仿佛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恐惧。

    “陛下英明。只是,如果正献王先死了,我以国舅之身登阁拜相,您觉得把里那个窝囊废制得住我吗?老实讲,你们党项人被称为蛮夷一点都没有辱没你们,西夏文字也不过才创立了几十年,你们哪里会了解我们汉人在文墨上的道行有多深。我妹妹到你身边不过三年,你的笔迹她早就临摹的惟妙惟肖,今晚传诏大臣们紧急入宫议事的诏书已经传了出去,承事房的一帮子废物也就是摆设而已。所以不劳陛下费力,传国主大位给平儿(任氏给李乾顺生的儿子李仁平,现在刚满周岁,正史中并无此人)以及进我为托孤大臣的遗诏,都已经替陛下拟好了。”

    李乾顺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思维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很精明,算的也很准啊。你刚才只说正献王要先死,并没有说其他人。看来你并没有现在就杀仁孝和景思(李景思,西夏宁国顺义王,李乾顺的族兄,夏兵马都元帅,权掌夏国兵马,其子濮王李仁忠为礼部郎中,舒王仁礼为河南转运使,夏军大部的后勤配给权力都在他手里。近几章文中多次出现的河南与大宋的河南不是一个概念,是指夏河套之内大部分地区)的打算。你实力不够,杀了正献王再贸然杀了他们,势必引起党项旧臣集团,特别是军方的强烈反击,更无人能够帮你压制。你应该是有信心说服他们转而支持你的,对吧?无非是利用你汉人的身份,同宋廷或是宋联保持的秘密勾结关系,给他们一个能够保留夏国香火延续的幻想。”

    “呵呵,陛下不愧是党项之英主,臣的这点微末伎俩倒让陛下见笑了。李景思嘛也只是让他多活一段时间而已,早晚还是要杀的。李仁孝没了太子之位,倒是可以留下他,至于他活不活得了,还是看宋联和宋廷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多替他操心了。陛下,您的话是不是多了一些,药效还没有上来吗?大臣们可是快到了。”李乾顺已经被逼着喝下了任得敬为他精心准备的毒药,这个特别配置的毒药中加了一味叫牵机的毒性药物,主要是为了破坏中枢神经,药性发挥后,中毒者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先行出现语言障碍和抽搐,类似中风的症状。任得敬之所以在这里耐着性子陪李乾顺说话,就是要等待李乾顺口不能言,笔不能握。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凑到任得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顺义王遭到袭击!谁干的?他死了没有?”任得敬惊声叫了出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震撼了。

    “顺义王眉心中弹,当场死亡。杀手不知是谁所派,现场只找到一柄被遗弃的火枪,系宋廷军队标准配置的大定式步枪,显然是杀手有意留下的。”

    任得敬如坠冰窖,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故对他打击太大了,一颗子弹结束了一个生命,也让他的阴谋跌入了他人更大的阴谋陷阱中。这个陷阱设置的太狠毒了,以最小的成本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更可悲的是,即便知道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任得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国相被刺,还可以理解为李乾顺为了给任得敬上位铺路所做出的必要牺牲,李景思再被杀,那就讲不过去了,文武两大党项宰臣皆被干掉,就是在宣告任得敬对党项旧臣的态度是全面绞杀,所有妥协的空间被瞬间扼杀,这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死结。

    不,还有一线生机,让李乾顺当面对大臣亲口宣喻,任命自己为首席辅臣,传位给李仁平,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夏苟活,这是李乾顺给大夏安排的惟一活路。龙椅之上,李乾顺嘴角抽搐,口眼歪斜,涎水不停的从嘴中留出,脸上挂着快意的笑容,眼中却是一片绝望的死灰。若不是已经发不出声,他定会疯狂的大笑,笑任得敬的自不量力,笑任得敬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身死,留下的又是一个内战的乱局,谁和你谈判,又能和谁谈判?只可惜了察哥他们,数万党项男儿要做屈死的冤魂,想来这也是在对方算计之中的。党项完了,大夏彻底没救了。

    统元1353年5月1日凌晨,夏帝李乾顺中风,薨于朝堂之上,留遗诏于“正大光明”匾后,去仁孝太子位,诏立夏后任氏子仁平继大统,任氏进太后,国舅任得敬升阁拜相,同国相嵬名安惠、副相把里祖仁、都元帅李景思并列为顾命大臣,嵬名安惠为首席辅政大臣。

    只是这个遗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四个托孤大臣中有两个都已经被人干掉了。任得敬别无选择,只有破釜沉舟一途,索性软禁了所有在京的党项族大臣,甚至包括原太子李仁孝,彻底把脸撕破,全面掌控夏都军政以作保命资本。同一时刻,“任氏弑君谋逆,当帅师平贼”的口号也迅速在京畿附近夏军中变成了实际行动。政府军们自相残杀了起来,奴隶们没人管了自然要放羊,兴高采烈的把奴隶起义的烽火迅速传遍了所有大夏还没被外军占领的地方。敌人大兵压境,党项国灭在即,自己人反倒打成了一锅粥,派到各方乞降的使者们彻底傻了眼,主事人都没有了,还谈个卵啊,何况人家也根本就没兴趣接受你的乞降,这下就更不用在这事上磨唧了。

    执行刺杀李景思任务的是宋联总参直属特种大队,这个时候,夏都中若还没有潜入联邦特种兵,那联邦特种作战司令部早就该被取消了。实际上若不是因为汤怀目标太大,他甚至会亲自带队来兴庆府。事实上任得敬的计划有一大半都是军情局通过沈晦给他谋划的,确认任得敬要发动政变后,李景思的行踪也就不难被把握,待机狙杀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停战谈判,保留夏国傀儡政权无疑是对联邦最不利的结果,所以,李乾顺必须死,他死后夏国政权还不能迅速被鼎定,要让他们内斗不休,直到夏国彻底覆灭,再没有什么可保留夏国政权的实质基础。至于任得敬,也必须死,只不过要等着把他身上所有的利用价值榨取干净后再干掉。时迁知道,这个人若是能活着出现在各方战后谈判桌前,他自己的麻烦就大了,关于这一点,统帅部授权给他的时候,元首和两个老帅是下了死命令的。

    “金国大使馆已经和朝廷大使馆紧急勾通,决定积极斡旋,力促任得敬和讨逆派迅速达成和解。因为是交战方,莫俦不宜过分高调,金国大使王汭将作为领头人,莫俦答应会派出参赞级别的人物向两方表达朝廷的态度。他们都知道我们去只会添乱,所以并没有邀请我们。”南江对沈晦汇报了刚得到的情报。

    “哼,不邀请我们,就能把我们撇开了吗?联邦在兴庆府周边还有三百多滞留的商人和侨民,更有价值三点四亿元人民币的商业合同暂时中断,联邦的利益不容侵犯,联邦公民的生命财产更不容损害。立即发布声明,他们能不能达成和解我们不管,两方必须先保证联邦在夏利益的安全。你陪高参赞(商务参赞高新宝)去和任得敬谈,摆明车马给王汭的斡旋捣乱,让他知道是绕不开我们的。胡少校(军事参赞胡野赫,契丹族)去城外找李仁礼谈,要深入的谈,乾顺被弑,父亲遇刺,兄长被拘,他的诉求只怕会停在了报仇的坎上,如果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和他达成一笔交易。”沈晦气定神贤,指挥若定,当确认李景思被击毙后,大夏兴庆府中暗战的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明日双更,中午十二点左右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