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新呢?”麟州市府,张孝纯在出来迎接他的人中没有看见麟州市市长项明新,立即出声发问,语气中明显带起了威严。

    在市府留守值班的麟州市市府办公室主任赶紧上前回道:“报告省长,项市长去了连谷镇。那里百姓向内地转移的工作进行的不顺利,项市长赶去亲自组织百姓尽快转移了。”

    知道项明新不是办了那种龌龊事,张孝纯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不过语气依然严厉,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直接往市府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这样的问题?省府下达转移边民的命令,你们不是五天前就收到了吗,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省长,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但百姓们实在是不愿意走,根本劝不动。百姓们舍不得家业,眼看着田里的庄稼马上要开镰,又是一个大丰收,就更不愿意走了。乡亲们坚信咱们的军队能打败夏狗,保护他们,连谷镇所辖两个乡的乡民代表大会昨天甚至联合通过决议,拒绝执行居民内迁转移命令,号召成年乡民加入连谷民兵分队,积极配合禁卫军守卫家乡,誓与连谷共存亡。”暂时代理项明新统管的副市长宫少华向张孝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混账!糊涂透顶!”当年金兵驱赶百姓袭取太原的惨状,再次浮现在张孝纯的脑海中,几十里血肉遗下的是无边的仇恨,和永远不能忘却之痛。

    “麟州市国民警卫队支队现在能抽出多少人?”张孝纯骂了两句,情绪稍稍控制了一下,马上开始安排工作,火烧眉毛了,必需得立即采取强力措施。

    “报告首长,国民警卫队已经全部安排任务出勤,市区内有三个中队约四百五十人正在进行安保巡逻和重点单位守卫等工作。”

    “市区内的国民警卫队,除了重点单位守卫的,四十五分钟之内全都赶到市府集合。市区巡逻任务由人民武装部组织麟州民兵预备役全面接手,警察局和各社区居民委员会做好各项接收边民的准备工作。要求每一个转移过来的百姓都有地方住,有饭吃,有开水喝,卫生局要做好医疗服务和防疫工作,连谷的边民最起码也要先转移到麟州市内。在项明新回来之前,市里各项工作由宫副市长暂时负责统筹,各部门领导要切实负起责任,有哪个消极怠工,先给我抓起来再说。至于要当逃兵的,哼,且看看老夫的刀利不利。”

    “省长,您要去哪?”

    “还能去哪?连谷!项明新这个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婆婆妈妈的讲什么狗屁道理。省府转移边民的命令不违宪,是省议会授权的,乡民代表大会根本无权否决,煽动民众抵制更是违法,项明新应该第一时间就把带头挑事的给抓起来,这才是真道理。百姓舍不得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可以理解,但作为一方执掌,先保住人才是第一位的,连这点起码的政治觉悟都没有吗?只是磨嘴皮子讲道理有个屁用!《联邦赔偿法》他不知道吗?百姓生命财产如果遭外敌侵害,那是联邦没有尽到保护公民的义务,所有损失联邦都会依法赔偿的。省府没有明确指令给他,他就没胆量给边民一个承诺?这点担当都没有,要他何用?”张孝纯其实是非常赏识项明新的,话说的如此严厉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又心忧边民安全所致。

    “省长,不行!您不能去。您的职责不允许你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宫少华听到张孝纯居然要亲自去连谷,立即大声反对。

    “糊涂!我不去能行吗?我让国民警卫队过去是要干什么的?是去强制执行转移命令的,没有我这个河东省省长在,你们谁能弹压住局面?不要啰嗦,就这么定了。人民都能如此信任我们的子弟兵,难道作为联邦高级官员,偏偏不信任自己的军队了?”

    “报告。府麟煤炭刚刚提交申请,请政府将府麟煤炭所属在麟州市的矿区和焦炭厂列为禁区,禁止任何非留守人员靠近。他们在各个矿洞安放了炸药,焦炭厂里也布置了火油,一旦麟州失守,他们决心将矿区和厂区彻底破坏,绝不留给夏寇一颗螺钉。”

    “不好了,出事了,武装部征兵办的人被学生们打了。征兵办的人认为学生们年龄不符规定,拒绝给赶去应征的学生们登记,双方因此发生了冲突。武装部那里只怕聚集了不下三千人,警卫队已经赶去弹压,警备区宪兵队也正往那里赶。”

    张孝纯猛的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急声说道:“命令警卫队,不许过分使用武力,把群众和武装部隔离开防止情况继续恶化就行。向群众喊话,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派熟悉情况的人去找麟市各区青年团体的领袖,请他们帮忙安抚。”

    没等张孝纯登上马车,最新的报告到了,武装部那里的突发情况已经得到稳定,正是应征群众中正在做组织服务等工作的各大青年联合会的骨干们发挥了作用,很快就将有些失控的局面给重新稳定了下来。联邦的年青人不但热血激情,也不缺冷静的头脑和智慧,他们看的很清楚,这个时候任性胡来,实则是中了敌人的蛊惑和挑拨之计,同助敌无异。当场被揪出来抓住的鼓动生事的可疑份子,就有十二个之多。

    张孝纯坐在马车中向连谷方向赶,心中却在感叹,联邦实在是太年轻了。我们的人民团结勇敢,我们的政权坚强稳固,我们的军队强大无畏,我们的官员廉洁奉公,但联邦毕竟才成立不足六年,各个方面都缺乏经验,存在很大的不足,尤其是核心部分的行政和组织能力的培养和完善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张孝纯拿定主意,待此间事了,就立即向联邦议院提出制定《联邦紧急事态法》的建议,同时各级政权也应该增设专事紧急事务的机构,政府同民间组织的勾通和联系也应该进一步加强。

    “我弄死你妈啊――开炮,开炮,开炮!”许天赐声嘶力竭的怒吼,充血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炮声轰鸣中,磐石般的背影不住颤抖,视线已然模糊。

    横阳堡要塞失陷了。

    在夏军潮水般的疯狂进攻下,前出长城之外十五里的横阳堡坚持了六天之后终于被攻陷,守御横阳堡的3011团一营坚守的时间远远超过当初的计划,但他们却没有等来原定计划中的反击。昨天夜里,长城上打出的联络光柱告诉他们,丰麟方向面对的夏军不是原来判断的三万,而是西夏肃宁和左厢神勇两大军司几乎所有的主力部队,有十万之众。当三道红色光柱在空中划出一串简洁的轨迹后,横阳堡中坚守的军人们哭声一片。那是所有联邦军人都知道的命令,也是联邦禁卫军中最特殊的一道命令,或者说是授权。师长杨沂中授权守堡将士,在丧失战斗力的情况下,可以放弃抵抗,即便被俘,他们依然是联邦的英雄。

    这项制度就是来源于《联邦军人权利保护法案》中最具争议也最为著名的第二十三条。在联邦军人或军事单位(限团级及以下建制)处于孤立无援,陷于绝境,突围无望的特定条件下,并坚持战斗到无法战斗为止时,联邦军人有权选择放弃抵抗。对于此种条件下被俘的联邦军人,不得歧视,不得剥夺和侵害其身为联邦军人所拥有的任何权益和荣誉。

    这一条军人权利是军事大本营政事方第二代表江烈提出的,并由于他的极力坚持和推动,联邦议院的议员们才把这一项加入了《军人权利法案》中,法案还在议会讨论的时候就已经在联邦内造成了极大的争议,包括军方的两大统帅何灌和宗泽都持强烈的反对态度。联邦的主要报纸基本上都刊登了议院表决前最后一次辩论时,江烈给他的坚持做出的解释,“战斗到最后一刻力竭被俘的军人,他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他们对得起人民的信任,他们和战死的战友一样,都是联邦的英雄,联邦不应该抛弃他们,我们更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必需用律法的形式宣告他们的合法权益和地位,扭转传统的陈旧理念,要让人民清楚,这些军人即使被敌人俘虏过,也依然无损他们作为人民英雄的荣誉,联邦应该感谢他们,人民应该爱戴他们。”

    五年和平之后,杨沂中做了第一个向部下授权可以行使第二十三条法案的联邦禁卫军将军,3011团一营也成了第一个得到这项授权的部队,但没有任何犹豫,他们拒绝了成为第一个享受这项权利的团体。那哭声是向战友和亲人们诀别的告白,那泪水是对祖国和人民关爱他们的答谢。最后一刻,横阳堡守军的最高指挥官3011团副团长穆野点燃了导火索,横阳堡中最后剩下的半箱手雷和五十公斤烈性炸药掀飞了四分之一的横阳堡,同时也掠去了几百条夏军和联军士兵的生命。

    夏军从废墟和碎肉中找到了五个还算囫囵的联军士兵的遗体,扔到联军防御阵地前,接着驱赶了几条饿疯了的野狗去抢吃尸体。打击对手的士气,引诱宋联守军出来抢回战友的遗体,李良辅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不求能有多大的效果,只要能让对面的人露出一丝破绽,他稍稍占些便宜就行,即使连这点目的都达不到,他也要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六天不分昼夜的狂攻,七千多党项男儿身死他乡的惨重代价,换来的仅仅只是占领了宋联麟州市辖区长城以外三十余里的荒漠地区,还有那个成了废墟的横阳堡,连一个联军俘虏都没有抓到。

    看见对面炮火覆盖了遗弃联军士兵遗体的那片区域后,手中还有四万多夏军可以挥霍的李良辅,仰望着只剩下三千多联军防守的这段古长城,竟然生出遥不可及的奇怪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