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啊,唱啊,欢呼雀跃!跳啊,叫啊,今日不醉不归。

    枢密院实时战事新闻发布会上,枢密院承旨崔灿公布击退围城金军,并将北逃金军完全围困在封丘城后,夜空下的大宋东京立即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仅仅只过了两天,大宋东京就再次迎来了另一场胜利,而且是发生在身边的巨大胜利。胜利来的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难以致信。巨大的喜悦感充斥了每个人的心头,这一晚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又有多少人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东京居民最感兴趣的还是那连串的惊雷声,官府出面说明,观战代表作证,还是不能让民众肯从天雷助宋的幸福臆测中转过弯来。这些都无关紧要,要命的是在这个幸福时刻,最适合此时狂欢,燕山红星酒厂出品的“杀破狼”早在一个月前就卖断货了。“杀破狼”东京地区总代理就是江氏集团下属的江氏百货,货架和仓库中的所有存酒都被横扫,而江府更是关门谢客,找上门高价索买“杀破狼”的高官达人让江成不胜其烦,索性一概回绝,关起门跑到江泰的灵位前,陪着老哥哥喝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全大宋人民团结起来,对入侵金寇发出最后一击》。二十八日,东京各大报纸全文刊发了大宋皇帝赵桓的署名文章。文章结语处对应了当日江烈的灭金宣言中的一句话,“胜利属于正义的一方,胜利属于文明的势力,胜利属于最勇敢无畏的群体,胜利属于团结起来的大宋人民。”

    作为皇帝,向天下宣告,胜利归功于人民,赵桓可能算是开了历史之先河。但没有多少人去关注这点,人们关注的是,通过这篇文章,赵桓已经明确的表达了他的态度,以德报怨,怀敌服远之类的屁话就不要到他那里找不痛快了。

    但是找不痛快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兵临城下的危机刚刚解除,立即就有人跳出来搭车抢功。各方弹劾投降派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向了朝堂,朝中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幸免的。除此之外,就是弹劾诸路勤王不力的帖子,攻击的主要对象有两个,种师道和江烈。种师道据兵西京,竟未派一兵一卒赴援京师,燕军号称天下强军,竟只顾守御燕地,而不念君父安危,实有不臣之心。

    弹劾的折子和大臣们按制请辞的表章一概留中,即便再恶心,赵桓也得忍住。谁让赵佶养了这么多的龌龊官呢,赵桓有什么办法,战事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慢慢说吧。

    封丘怎么办?宗泽和张叔夜联名的奏章递了上来。

    先围十天再说,这十天以招降为主。警告金军,不得残害城内百姓,抢夺百姓粮食,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封丘在金兵渡河之前就已成空城,城中还有没有大宋百姓都很难说。如此警告只是一个态度,也是最后同金国谈判的伏笔之一。其实,就算城中还有百姓,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吗?再辉煌的胜利光环之下,都有血淋淋的黑暗。小小一座县城,金兵又是仓皇撤退,能有多少粮食?招降谈判对于抱着待援侥幸的金兵是拖延时间的手段,对于宋军来说同样是拖延时间,等金兵把战马吃光,饿的开始吃人的时候,就不需要招降了。

    相比疯狂递上来的抢功折子,大臣们互相倾轧,相互争功一事,才是让赵桓最头疼的。

    旧制,大观文非宰相不除,首开非二府宰执受观文殿大学士先河的徐处仁和吴敏对上了,当初金兵未南下之时,徐处仁就曾上《备边御戎》十策,当然被赵佶束之高阁,金人真的南下之后,这个《备边御戎》再次被弄出来,送给枢府做参考。至于参考不参考,那谁去管他,你不支持我以功拜相,我就和你顶牛。而那边的吴敏还正满腹怨气呢,领的这个枢府是有名无实,呜呜扎扎了半晌,弄到最后,这么大的反击计划人家都没带他玩,眼看着太宰、少宰都是和谈派,快被弹劾的折子淹了,想以功上位,可这个功如何说的出口?干脆,连上三封请辞表,皇帝留中不复就称病不朝在家里闹情绪。

    被称为和谈派头子的太宰张邦昌这几天也是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能想得到,小皇帝这么强横,燕山来的鸟人和李纲又这么坏,手里揣着如此城防利器居然能憋着不透一丝风声。牛气冲天的金兵一下子就被打的给豆腐做的一样,然后剩下他张邦昌捧着太宰的帽子顶雷。站错了队,当然要付出代价,但又着实舍不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咬着牙按制上表请辞,躲在家中焚香祈祷小皇帝继续发扬强横作风,顶住压力,不把太宰的官位收回去。

    相比起张邦昌的心生悔意,少宰李邦彦可强了许多,根本就不上请辞表,直接称病不朝,他是要闹情绪给赵桓看的。白时中罢相,李邦彦本来以为太宰之位非他莫属,可赵桓偏偏把张邦昌从他屁股后面拎到了前头,这让李邦彦大为不满。不过福兮祸兮,张邦昌虽得了太宰之位,但世事无常,大宋来了个华丽的绝地反击,他张邦昌就倒了大霉,正是自己上位之机。至于前般坚持的和谈路线,那算什么罪过,除了几个亡命徒之外,朝臣们差不多都是这般态度,非要追究,自有百官之首的张邦昌一个人去扛就是。留守东京,陪王伴驾,在最危险的时候还能坚持上朝,这就是大功一件。张邦昌去位,自然就应该是自己递补,先领着一帮同伙撂个挑子,给小皇帝施加点压力,提个醒。

    此外,新任礼部尚书唐恪弹劾李纲专权,金兵即去,当尽快收回兵权,左谏议大夫冯澥弹劾聂昌(聂山,赵桓赐其名昌,遂改名聂昌)酷吏一个,施法太苛,上任至今,竟判斩三百二十六人,流八百余,另外其领户部又兼开封尹,实有违制之嫌。

    这下好,前般金兵叩城时不朝的官员哭着喊着请罪陈情,要再回朝当官,而留朝的官员现在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退了大半,现在还来上朝的,赵桓掰着指头就能数的过来。打败仗时,臣工不朝,打了胜仗,更糟。搞的政事全面停顿,连东京守御兵士的检功评议都做不了,更别提犒赏之事了。

    就在赵桓想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些许头绪的时候,玩上瘾的陈东又领着太学生伏阙上书了。宣德楼外,御街之上,呼呼拉拉跪倒了一片,举着一长串被标定为投降派的大臣名单,奏请朝廷秋后算账,治这些人的罪。

    如张邦昌所愿,在连番进逼之下,赵桓再次发挥了其强横的作风,开始发飙。招安。赵桓甩出了招安的办法,亲自接见了以陈东为首的太学生代表,开制举科,只殿试一场,着参加伏阙上书的太学生中的一百名积极分子参加考试,择录六十名受官。罢了太宰、少宰之位,以李纲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首相,元丰官制,太宰、少宰是赵佶和蔡京搞出来的),调宇文虚中回朝任参政知事(副相),耿南仲权领枢府,崔灿同知枢密院,吴敏回来当他的门下侍郎,秦桧调任中书侍郎,徐处仁尚书左丞,王襄尚书右丞,路允迪任兵部尚书,冯澥领御史台。至于张邦昌和李邦彦,继续在家养病好了,官位都没了,再想回来,可得费上一番思量。

    赵桓一番重拳出击,算是彻底打中了一帮子撒娇官员的腰眼上。一下子招了六十名太学生,又到翰林院各编修馆转了一圈,看望多年来科举积累下来的散官,摆明是做给他们看的,再不回来上班,就让你们和张邦昌和李邦彦一样,连现在的官位都保不住,想当大宋朝的官的人才多的是,朝廷不缺你们几个。

    做完这些动作,四天的时间也过去了,赵桓第一次面对满殿的文武大臣,却是一番几欲作呕的感觉。头等大事,解决完颜宗翰,攻略太原。其次就是处理善后事宜,抚恤战死者伤患者,评议军功,恢复京师正常生活秩序。千头万绪,都得要靠人去做,还是那句话,忍,忍到合适的时机再秋后算账。

    金国的使者来了,这次却不是那个吴孝民做使臣,而是换了一个叫王汭的汉人。吴孝民也来了,只不过是被五花大绑,作为献礼送给大宋国皇帝解气的。

    赵桓端坐龙椅,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汭问道:“贵使来朝,可是向朕开出受降条件的吗?”

    “不敢,不敢。下臣此来,是为息烽火,止兵戈,重修金宋之好。”

    “噢!可有国书?”

    “这……下臣离国颇远,尚未受我主国书,然修好之意……”

    “哼!完颜宗翰可是要谋反不成?既无金主下诏,又未请示君上,胆敢代上决国事吗?”

    “陛下。不――不是这样的,元帅实在是为了……为了……”

    赵桓面色一缓,免了王汭的尴尬,挥手让王汭站起来后笑着说道:“好了,朕知道你们的难处,贵使就不用多做解释了。金兵此来,一路禽兽之举,我宋之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几欲吃金兵的肉,喝女真的血。民意如此,即便朕有意想着重修宋金之好,也要顾及天下百姓之心。是以,朕着人比照着你们前般给朕开出的受降条件,也给你们金国开了诸般受降条件,贵使这次不必回宗翰那里了,可直接返国,向金主转呈这些条件,是否应承还是要金国皇帝自己拿主意的。会之,给金使报报我朝受降金国的条件。”

    “第一,金主吴乞买置国书于宋致歉,承认背盟之举,入侵大宋是不义之举。

    第二,金主吴乞买昭告天下,退位谢罪。

    第三,金朝一次性赔付我大宋黄金500万两,白银5000万两,牛马万只,表缎百万匹。金归还大同府路给宋,并割让奉圣州路长城以南四州之地。

    第四,以亲王宰相为质。

    第五,金将自谙班勃极烈完颜杲以下五十七名犯宋首领一体索拿交与大宋治罪(名单另附)。

    第六,金选三名公主入宋和亲,其中必须有金主三女康兰公主。

    第七,金国向宋国敬献五千美女。

    第八,以上人、地、财物归宋之后,宋金才能开始赎买战俘谈判事宜。”

    比就要被鼎烹的吴孝民还不如,宋国开出的条件还没念完,王汭就瘫软成了一团。

    秦桧不屑的看了一眼王汭,又加了一句,“顺便通报贵使,刚刚接到燕山捷报,金国攻略燕山之十万大军已成飞灰,金伪南京路都统完颜宗望现在已经是我燕山府阶下之客。”

    王汭如遭雷击,浑身猛然一阵颤抖,竟至晕厥了过去。

    赵桓皱皱眉头命人将王汭抬出去派太医救治,然后让人把吴孝民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阴冷的看着吴孝民说道:“吴孝民,此种情形下再次见面,作何感想啊?”

    吴孝民挺身站起,昂首对曰:“下臣已备好了鼎烹的心思。临去之前,但有一言告于陛下,倘陛下敢放臣归金,他日定将说动我主,再伐南朝,以报今日之憾。”

    赵桓展颜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对吴孝民说道:“的确是个人才,此时此刻还能想出激将之计,做最后一丝挣扎,比那个王汭强多了。手不要再抖了,眼神不要乱,这会让朕降低对你的评价的。来呀,宣德门外架上铜鼎,对完颜孝民施以汤镬之刑。汝临死之前,朕全你一个心愿,赐你改姓完颜。”

    “陛下不可!”一声呼唤,年轻的大理少卿严直出班阻住准备去传旨的内侍。“陛下。法,国之根基,不可擅以情举,亦不可擅以人废。此贼如何处理,朝廷自有司法,当按律议决。臣请陛下慎之。”

    新任参政知事宇文虚中出班言道:“严少卿,陛下当日已有前言,虽有意气之嫌,却已是成命。君无戏言,为臣子的当以维护君王威严为念。”

    “下官谢宇文大人赐教。君无戏言当是不错,然君言不可同视于法。君有言,臣下自当谨记,尽拾遗补阙之责。若此,君无戏言,国法中正。”

    帝以严直之言为善,当朝称过。着大理寺成立战犯专案衙门,主理金国战犯审判事宜。吴孝民成了第一个入专案衙门的战犯,得以多活几日。同时,因严直弹劾亲征行营副使王贵擅动私刑,生剐金将习失,特着李纲对其进行内部调查。只不过,下朝去调查王贵的李纲,怀里已经揣了赵桓亲书的一份特赦恩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