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道(梁师成字),朕来看你了。”

    “官家!官家救我啊。官家――官家,奴婢要死了吗?”短短禁足二十多天,梁师成已经变的骨瘦形销,须发干枯,双眼无神,可以想像这些天来他经历了怎样的精神煎熬。自从大理寺那个年轻的少卿在他的判词上盖上大印,宣布结案之后,他就在家中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这还是因为赵桓下了恩旨,特意准他不用入狱。

    赵桓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守道。国难当头,民议沸沸,朕不能保你。不但不能保你,还得借你的人头收民心,严法纪,立国威。”

    听到赵桓的回答,梁师成失去了最后一丝侥幸,但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对着赵桓行了个礼,坐到赵桓对面,端起了酒桌上的送行酒。“陛下,您能亲自来送老奴,老奴也觉得值了。看看这金屋玉阶,满室奢华,老奴现在才知道,皆是无用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见证了一个丑陋不堪的‘欲’字。能以残身为陛下作些事情,老奴心也稍安。老奴有一事斗胆相问陛下,不知陛下肯告之否?”

    “说来听听。”

    “论起祸国殃民,蔡老狗当远比老奴为甚,民怨更炽。陛下只问其贪腐之罪,以祖制是不能死之的,陛下当真就要放过蔡老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非是老奴想拖个黄泉路上的伙伴,实是机会难得,陛下当借此紧急之机,当机立断,一举铲除蔡老狗一党。上皇健在南方,随臣颇多,朝中再有旧党牵绊,他日得退金兵,上皇返京之时,便是二日之相。”

    赵桓略一沉吟,说道:“守道之言,朕听到心里去了。但人子岂能与父争?九五之位,台下看去是如此光耀夺目,真要坐上去了,其艰难困苦滋味,又与何人说。父皇也上了年纪,多念旧臣老友之好也是情理之事,朕不忍过于苛责。”

    “唉!陛下仁孝,却忘了无情帝王家事。陛下本性使然,老奴不宜相劝。但老奴临行,有一言相赠。陛下当需树威严,掌乾纲,此为天下福祉计,非私情可以靡,不然,必有祸事。”

    按成例,女犯死刑不得见血,一丈白绫,大宋帝国二十多年的隐相梁师成受昭投缳。开封府尹聂山奉旨抄没其家产,得钱四百多万贯,金银珠玉,奇珍异宝并地契字画又折钱三百多万贯,根据其受昭自尽前主动供述,还在十余处秘密地点藏匿了约值五百万贯的金银。

    大宋叱诧风云二十多年的老公相蔡京就更不得了,从其家中抄没无法说清来源或是受贿的资产合计价值竟高达一千四百多万贯,只其多年来强取豪夺的良田就有五十余万亩。而这些只是抄没的非法所得,蔡太师号称当世第二书法大家(第一的名头,还得礼送赵佶),其一纸书画万贯难求,合法挣钱的本事也是不低,再有就是工资福利,再加上多年来为赵佶捞钱背黑锅,以恩赐的形式分给他的辛苦费,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有个三四百万贯的私房。

    帝以贪腐罪夺其太师号,贬庆远军节度副使,岭南安置。正月二十四日,蔡京叩谢天恩后,带着一家老少,钱帛财物装了一大船,顺着汴河寻大运河南下了。可怜的老公相只记得带钱上路,却忘了多准备些食物。从开封到潭州(今长沙),三千里路上,沿途百姓竟不肯售其饮食,还对其极尽辱骂之事。蔡京很难买到一口饭、一盘菜、一杯茶。到了潭州,无处安歇,只能住到城南的一座破庙里,病困交加,饥寒交迫,感叹曰:“京失人心,何至于此”,最后“腹与背贴”,饿极而死。死后也没有棺木,只好以布裹尸,埋进专门收葬贫病无家者的漏泽园中。

    抄没王黼的家产也差不多有一千万贯,李彦、朱勔也合了近千万贯。至于童贯,赵桓开恩,只充公了他三百万贯的家产,其余财物皆留给了他收养的一个义子,这个义子是童贯部下中一个战死西夏前线老兵的儿子。这么算下来,新皇登基,陈东等太学生伏阙上书,捅翻了六贼,从六贼处抄没的财物总计值钱近五千万贯。如果真要答应金兵之索,单就钱财一事上,可就弄够一半了。(说句题外话,正史中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并未抄家。六个人的家产合计还不到大宋一年的财政收入,比起令人恶心的反胃,后世自吹千古第一明君的乾隆时的贪官和珅,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一个人贪墨的钱财有当时朝廷十五年的财政收入总和之多,那是个什么概念?)

    还是在二十四日,蔡京离京南下当日,大宋另一个曾总领三省事的罢相王黼,被盗杀于雍丘。天下一时沸议,皆以其未被明正典刑而忿恨不已。

    大宋枢府节堂之中,赵桓正和吴敏、耿南仲等人谈论战事,节堂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乱之声。

    吴敏眉头一皱,沉声喝道:“枢府重地,何人在外喧哗?来人啊,请出军仗,速将喧哗之人皆以规矩办了。”

    中军领命出去不多时,却把一个红旗信使直接带了进来。按规矩,信使是不能入枢府节堂的,何况现在皇帝还在其中。不待吴敏出言呵斥,那个红旗信使却是单膝跪倒,递上军报,满脸兴奋的通红,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喜悦,颤声奏道:“军报!真定府军报!”

    堂中众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了信使递出的军报之上,军报印封的封蜡上赫然嵌着一支红翎。这是一封捷报,还是一封来自北方的捷报。

    吴敏一把夺过,手捧军报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把众人等的发急之后,才猛然醒起赵桓还在身边,赶紧从密匣中取出真定府刘鞈的印签图样,对着印封查验,查验无误后,并不打开,而是把军报递给了赵桓。

    赵桓也是忐忑不已,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心神拆开了印封。

    啪――

    军报重重的击在左手手掌上,赵桓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速的在节堂内来回渡步,脸上全是兴奋之色,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好,好,好……”

    “你,你,还有你。”赵桓手指连点几个侍卫官,“你们几个领着人,现在,给朕到大街上去喊,要喊的全城百姓都知道。快去!”

    “是。陛下,您让臣等喊什么?”

    “啊!哈哈哈――你看朕这高兴的,都糊涂了。就喊真定大捷,我军歼灭金将完颜希尹部三万金兵。”

    正月二十六日,大宋东京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爆竹声响彻全城。老百姓把当初准备过年的那些东西全都拿了出来,算是补过了一个新年。长时间的紧张、压抑,一朝迸发,更是兴奋喜悦的难以抑制。就连金军依然兵临城下的恐惧感,也驱除的干干净净。

    由枢密院承旨崔灿发布的简短军报,迅速被演绎成无数个版本,大宋京城的艺术家们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想像力,短短时间之内,就把简短的军报丰润成一出出精彩的演义、传奇。茶舍间已经有说书艺人开讲《岳大帅千里奔袭,雄翼军雪夜劫营》,一时大受欢迎,挣了个盆满钵盈。

    相比于百姓只知为真定大捷欢呼雀跃,京师的各大报纸就显得冷静了许多。除了全文转发了朝廷发布的捷报,还附上了不少有深度的分析。

    《大宋新闻时报》的着眼点主要集中在此战对宋金之战全局的影响之上,文章指出,作为金军主要的机动牵制力量,完颜希尹部的覆灭,将使得河北形势逆转,囤聚在真定府周围的八万余守军(原有四万,从云州路撤回来两万余,后又有不少河北西路其他失陷州府的军队聚拢过来)没有了完颜希尹的牵制,不但可以向西有效支援太原守军,更重要的是将极大威胁粘罕(宋人习惯这般称呼宗翰)部的退路,一旦围攻太原的银术可部再被宋军解决,那粘罕的退路就将彻底封死。

    而《东京工商时报》不愧是大宋商人的最爱,分析战事都离不开算账,这账一算可不得了。燕军以一域抵挡金国整个东路兵团,居然还有余力派出两万生力军奔袭河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燕军以剩余的八万人(只算了禁军)对抗金军的十四万人,还能轻松应对,可见燕军战力之强悍。如果,如果岳大帅率领麾下的两万铁血雄师南下,再有河北之兵配合,京师左右两帅大军策应,粘罕之军必败无疑。

    想法是好的,但外界不知道的是,早在宋金交锋伊始,燕军就拒不接受朝廷的命令了。而等到赵桓再领枢府,就立即秘密给燕山送去了一道“尚方宝剑”,授权燕山独立行动,临机决断,不用受朝廷的节制。到赵桓登基之后,就做的更彻底了,直接嘱咐枢府不得干涉燕军一应军事,所有军事统筹,不必考虑燕军。所以,燕山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朝廷方面全不过问,只有燕山方面传来军报,朝廷并无一道军令送去。就连岳飞的两次奔袭,燕山方面都没有事先通报朝廷,这也就是真定大捷的捷报送达朝廷之后,朝廷才知道燕军有此动作的原因。《东京工商时报》憧憬燕军南下勤王的想法是很美好,但朝廷现在根本就调不动燕军,也不会对燕军下此命令。

    此时,宋金双方都怀着同样一个疑问,下一步,岳飞的两万虎狼会去哪里呢?

    (今晚要熬夜看欧冠决赛,所以请读者大大们体谅,明日最多能更一章,尽量赶在晚上七点左右更新,谢谢。另外,弱弱的说一声,希望曼联能赢,不是讨厌巴萨,是因为对他有些审美疲劳了,想看到有人能打败他。发现有很多兄弟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从这点来看,男人们还真是有喜新厌旧的劣根性啊。呵呵,开个玩笑,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