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的名字应和上一章连起来)

    金天会二年(公元1124年)二月,诏有盗发辽诸陵者,罪死。庚寅,诏命给宗翰马七百匹、田种千石、米七千石,以赈新附之民。丁酉,命徙移懒路都勃堇完颜忠于苏濒水。乙巳,诏谕中京官僚,小大之事,必关白军帅,无得专达朝廷。丙午,宗翰乞济师,诏有司选精兵五千给之。丁未,命宗望,凡中京留守及诸阙员,可选勋贤有人望者就注拟之,具姓名官阶以闻。

    金帝在北方一边安抚新附之民,稳固金国统制,一边放权给南路都统,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对着南方磨刀霍霍。宋帝解决了燕地的麻烦,重新任命了一个抚臣就对燕地失去了兴趣,就连催促金人将大同府尽快交给宋国都好似忘了一般,懒得再多问一句。不过赵佶还是颇为爱惜自己的名声,二月己亥,躬耕籍田,祭祀天地行了试犁礼。

    “仲源啊,兵士们平日里当以训练守备为主,这助乡民务农一事,以本帅之意还是不要了吧。”宣抚司大堂上,谭稹看完何灌递交的请示文书,笑眯眯的对何灌说道。

    何灌心中一凛,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谭稹能憋到现在才开口,也着实城府不浅。何灌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宣帅可知前般榆关之战时,我军三日便筑成旷古震今的包围工事?”

    谭稹点点头说道:“枢府的军报留档某亦看过,对仲源用兵之能及燕地兵士之精悍很是佩服。”

    何灌笑道:“宣帅有所不知,这将士用命只是一面,修筑工事还需大量的材料,而那些材料则是用民夫车拉肩挑运至前线。燕地百姓不但按时按量的保证了部队所需,而且还紧守秘密,这才使得金人细作并不知道我军已为金兵设好了口袋阵。我还想告诉宣帅的是,那些运送物资的民夫,全是自发组织起来义务为大军服务,及至战事结束,未受官府半点赏赐即自行散去。”

    “噢――有这等事?”

    “灌不敢妄言。”

    谭稹皱眉沉吟了一番后,斟酌着字句说道:“不想燕地新附之民,还有此等报国之心,却是难得。仲源此举莫非就是要行投桃报李之事,以还燕地百姓之恩。”

    何灌不由在心中哀叹了一把,大宋这般自以为是的官员实在太多了。想归这么想,说出的话可不一样。“宣帅英明。不过报答百姓只是其一,另外灌还以为延续燕地良好的军民关系有大善。燕地兵不扰民,民亦拥军,燕地各州县涉及兵士扰民的诉讼几乎没有,此在整个大宋都是绝无仅有的。”

    谭稹思虑了一番,点头微笑道:“即是有仲源之美意在其中,那本帅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就照此办理吧。”谭稹在文书上作了批复,交给何灌,并不让何灌离开,却是请何灌到旁边的几案旁坐下,要和何灌闲聊一番。

    “仲源啊,你我在太尉大人(童贯)帐下也共事多年,某对汝带兵之能一向佩服的紧。这一个多月,吾巡查燕地军士训练,亦是所获良多,燕地之兵确为我大宋精锐也。不过,某认为燕地兵士训练中也有些不妥之处,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宣帅这是哪里话?大人乃燕地率臣,提点兵事本就为职权之内,大人即有金玉之言教属下,灌自当洗耳恭听,不敢疏漏分毫。”

    谭稹点点头,笑着说道:“吾观燕地兵士,训练之法多与别军不同,然此法的确高明,效果亦是大好,某不敢多言。然兵士们训练之余所唱之曲……嗯,唱唱曲子以解疲惫也是不错,但这曲词却是多有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还请宣帅指教。”何灌心中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特别是谭稹嗓子这般尖细,还想把声音装的低沉威严,直让何灌听的汗毛倒竖,恨不得立即就拔腿离开。

    谭稹拿出一纸抄录的歌词,指着歌词说道:“吾知这是江大人为兵士们写的,江大人学究天人,也是出于好意,但江大人毕竟年轻啊,做事上还是有失稳重。这如何能鼓动军中傲气呢?兵士吗,只需沙场用命,听从将军指挥即可,若是个个都被教的桀骜不驯,那部队不就成了一盘散沙了吗?还有,还有这里,什么人民的子弟,人民的武装,这,这就更是妄言,或有大不敬之嫌,兵士吃的穿的皆是朝廷恩赏,要保卫的亦是朝廷,要效忠的当是官家才对吗,如何能说成人民的武装?”

    何灌强制忍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抱拳道:“宣帅,某武夫一介,学识浅薄。江大人乃国士,学识自是灌仰视亦不得观其一二的,是以不敢对江大人所作有何点评。然灌却是知道,军中士卒皆是民之子,民之兄弟,称为人民的子弟当是准确无疑的,由人民的子弟组成的武装称之为人民的武装自是顺理成章的事。以属下愚见,朝廷是官家的朝廷,亦是天下百姓的朝廷,保卫百姓即是保卫朝廷,即是对官家效忠,这中间却是半点抵触都无啊。”

    谭稹的声音猛然提高,急道:“这如何不抵触,官家和百姓怎可同视之?”

    何灌也猛然拔高声音,说道:“官家乃大宋万民之主,自然不可与百姓同视之,但却是和百姓一体的,无论如何不是和百姓对立的。宣帅此说,将置吾皇于何地?还请宣帅慎言。”

    谭稹的汗腺却是比脑子反应快,还没弄明白官家到底和百姓是个啥关系,脑门上的汗可是先下来了。何灌见谭稹被自己一顶大帽子盖的有点晕,趁机行礼请辞道:“宣帅若还有疑问,或可直接同江大人讨论,某粗人一个就不便参与了。军中事务繁多,属下先行告退。”

    消息很快便反馈到江烈那里,短短三天,谭稹已经对燕地军方首脑旁敲侧击了一遍。江烈把手里的密报送到火烛上点燃,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有这份心力不如多办些实事,搞这么些弯弯绕,却是何苦来哉?”

    一圈试探下来,谭稹也是即郁闷又心惊。郁闷的是,几乎所有被探口风的官员,最后都是把江烈推出来做挡箭牌,而谭稹最不想直接面对的就是江烈。原因无他,江烈不是武职,而是文臣,而且不但是文臣,还是官家十分欣赏的文臣,并且在士林间拥有超强的影响力。而对谭稹最不利的,自己不但是武职出身,还是一个宦官。这让他面对江烈时,先天性的就落了下风,更别提江烈学识渊博,雄辩之名,更是谭稹想想就头大的。让谭稹心惊的却是,江烈居然在燕地军界拥有这般强势的影响力,几乎所有军方高层好像都是支持他的。

    事实上,发现这一点却是让谭稹更加气馁,因为大宋国策就是崇文抑武,江烈以文臣之身领安抚使之位,能让燕地军方高官如此服帖,这非但无过,还有大功,弹劾的奏章更是不能打的。谭稹知道,若是这种弹劾的奏章递上去,江烈会面对什么不知道,他自己铁定是要率先面对文官集团的汹涌围攻的,到时,估计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怕是连赵佶都保不了他。

    其实,这也是江烈当初和何灌他们商量好的,就是看准了谭稹的这种尴尬的身份,若是王安中或是声望更高的童贯,用这个办法就没用,用来对付谭稹那却是正好打中七寸。本来江烈他们也没有想着刻意针对谭稹,只要他不添乱,大家就相安无事,江烈主动从军队具体事务中退出来也是给谭稹一个面子。谭稹这么弄了一圈,算是让双方把虚活耍完了,要么直接找江烈顶牛,要么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宣帅,别再多事。只不过,谭稹偏偏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他以有助长军中好斗之风且耗费钱财为由,强行中止了燕地驻军中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春季大比武。

    就在谭稹对燕地一帮不听话的军方高官耍了个脸子,颇有些自得的时候,大宋枢府的一纸公文却是让谭稹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从后面狠踢了一脚。枢府公文称因为付给金国的岁币和辽故西京之地的租税上出了点乱子,这燕地驻军今春的军费需要迟些时日才能拨付到位,而去岁秦凤旱,河北、京东、淮南饥,枢府应户部之请,先机将部分燕地军粮借给户部用于赈济灾民之用,如今供给燕地的军粮只有半月份额,待户部周转之后,会立即将差额给燕山补齐。

    这种军饷、军粮一起拖的事,很明显是朝中有人在找燕山的麻烦。谭稹再蠢也猜的出这是王黼、赵楷一党在搞鬼,如今领枢府的可是和王黼、赵楷一党的蔡攸蔡大官。挤兑燕山,拆江烈的台,目的就是打击太子,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江烈是太子赵桓的最大助力。只不过这一下无差别打击,却是先打在了谭稹的腰眼上。

    没等谭稹去找转运使张觉,张觉的一纸公文就先到了。没钱,没粮,燕地两年之内不纳粮税,他这个转运使也只有转运朝廷供应一途,月末发饷之时,最多只能提供三成的军饷。去年征的商税除了上交朝廷,余下的又花了不少在燕地驻军营房改造和新式武器采购上,剩下的钱大部分都早已分发给各州府作为燕地今岁发展经费。至于筹钱筹粮之事,还请谭稹立即上表朝廷催促,或者找江烈协商转借一下也是个办法。

    眼看着发饷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谭稹急的眼睛直发绿,好不容易盼到了内相梁师成的密信,信中“找江燕山相助”之语让谭稹彻底明白,自己这回可是真要和江烈面对面了。同时也让谭稹认识到江烈的背景之深厚,连内相都是和江烈连成线的。谭稹知道江烈号燕山居士,能让梁师成如此亲昵的以江烈的号称呼他,可见江烈和梁师成的关系非同一般。

    在遥远的京师太子府中,赵桓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老三还是这般不长进啊,只为一己之私连动摇边地稳定的事也敢干。小灿,你这道连环计虽然用的不错,却也凶险。虽然借老三之手逼谭稹去和小烈谈判,但万一燕军真的闹出什么乱子,却是如何是好?”

    崔灿惬意的靠在新式壁炉前的躺椅中,懒洋洋的说道:“安了,这点小事,五哥搞得定。还是说说大考的事吧,太子哥哥,你探到考题了没有?”

    赵桓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说道:“没有!呸,呸,孤压根就没想这事。以你的资质还要作弊,还让不让别的举子们活了?给我老老实实的考,入不了头甲,孤就奏请父皇下旨,立即着你和十一妹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