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正儿回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传进了帅堂议事厅之内。

    听到这声呼唤,张觉却如遭雷击。转头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一脸欢悦的跑进议事厅,张觉双脚一软几乎跌倒,幸亏身旁的老帅何灌伸手把他给扶住了。

    “正儿,你――你不在燕山府跟着你师尊,却如何回了平州?”

    张正也感觉到议事厅中的气氛不寻常,脸上的笑容不由淡去,弱弱的说道:“是老师带正儿回来的。”

    这时,一身便装的江烈含笑步入堂内,张觉抬头看向江烈,眼中现出一股难言的痛苦,凄声说道:“焰天,汝此行,是特来取吾项上人头吗?”

    江烈笑了笑,回头对守卫的禁军说道:“汝等先退下,议事厅十步之内,所有人等未经传昭,不得步入。违令者斩!”

    待侍卫退下,江烈回转身笑着对张觉说道:“正是。”

    “啊!”赵良嗣、何灌和郭药师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江烈却是对着堂上脑子还处于混乱状态的王安中拱手施了一礼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笑着继续说道:“我和王帅欲杀悟醒兄,献汝首级于金兵。不想悟醒兄逃脱,我等只得拿了悟醒兄的家人做要挟。悟醒兄不肯就范,领了旧部造反,与我等打的你死我活,榆关守军多是悟醒兄的老部下,自然回军来助。这么好的榆关守军不战而走的理由,小弟再不知加以利用,可就真是有点愚不可及了。”

    本已绝望的张觉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看着江烈,嘴巴张开,竟发不出一语。郭药师却是早已热泪盈眶,上前一把抱住江烈,颤声问道:“焰天,你是说――你是说――这是一计?”

    江烈微笑着点点头,转向王安中说道:“宣帅,金兵叩关却不止燕山一路,河北西路真定府亦是战事激烈。以属下之见,不如宣帅将燕地之事交于赵副帅和属下等应对,而宣帅明晨便亲赴真定,指挥真定守军。”

    王安中性格是懦弱,但并不表示他是个笨蛋,现在燕地军政高官的态度皆已明确,都不站在他这边,一回过味来,脖子后面就开始呼呼冒凉气了。刚好江烈很留情面的给他摆了个台阶,再不抓住顺坡下驴那就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王安中故作沉吟一番,面容整肃的说道:“焰天所言有理。这样吧,也别等明晨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本帅今夜便出发赶往真定府。燕地这边,就交给汝等打理。嗯,我看这样,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燕山府路所有军事命令必须由赵副帅、江大人、何帅还有董监军共同签押,方能施行。嗯,那个悟醒,本帅思虑有些不周,你切勿心有挂碍,下面攻守方略还要多赖你出力,当需配合好良嗣、焰天等。”

    “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张觉知道江烈是不想把事情弄僵,借机把王安中给逼走,也就忍下口恶气,对着王安中回了一礼。

    王安中感觉脑袋晃荡,自然是跑的利索,不敢有丝毫担搁,撇完场面话后就直接领着亲兵出了平州城,向西奔去。

    “报――”

    奏报声突然传进营帐,把睡的迷迷糊糊的完颜阇母惊的打了个激灵,翻身从毡子上蹿起来,手已放到了枕边的佩刀上。

    “有何急事,来扰本帅安睡?”

    “报大帅,前哨寻营兵士发现榆关关头突然火起,并传来厮杀之声,是以急报中军。”

    “噢!有这等事?进来,速与本帅详说。”不待中军官入账开口,帐外又有传令兵来奏报,完颜阇母召其入内相问。

    “禀大帅,适才大营之外有人射入一封书信,信封上写明是送与大帅。”

    完颜阇母接过书信,拆开观瞧,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最后竟是放声大笑,“好啊,真是天助我也。不,此非天之功,实乃宋人蠢笨怯懦之故。来啊,速传各部猛安及中军参议来帅帐议事。”(“猛安”,金千夫长,“谋克”指金百夫长,金**制更迭频繁,又兼繁杂,史书亦是记载不详。金初的这个“猛安”即千夫长,其实也就统帅个几百兵,及至契丹、奚、汉兵编入金军序列,其“猛安”、“谋克”统兵就更少了,而且没用多久,他族的“猛安谋克”制又加以取消。咱们小说就不研究那么细致了,以后文中将直接用千夫长、万夫长这些直观的叫法,所统领的兵士就对应千人和万人,大家知道这是笔者乱语,并不符史实就行了。)

    中军参议萧宏达陪着小心进言道:“大帅,这其中是否有诈?”

    完颜阇母成竹在胸,笑道:“有诈?不会。宋人文官用事,性怯而多疑,吾随伺先皇兄起与白山之时,就见识过宋官胆量。时宋使自海上来约盟,见我巡岸兵马雄壮,竟吓的不敢上岸,调船而去,及至后来派了赵良嗣,此人却是你们辽人叛宋的,还有些胆量,跟着马政还有一个叫什么呼庆的武官护驾,才上了岸。宋室文官就这般胆子,还喜夺武职兵权,本帅略微吓唬一下,那王安中如何不就范?再说,此封书信暗记,某已核验无误,却系我潜藏平州细作传来,诸位不必生疑。再者说,即便宋人有诈,只要我军越过关隘,其后便是一马平川,若时,又有何人能挡我无敌铁骑。诸位不必多言,现在是三更天,传令全军,立即整队,四更袭关。要求全军噤声,乱发喧哗者斩,趁关上守军自相残杀,平州内乱之际,诸位随本帅赶去打宋军个措手不及。”

    ……

    “杨帅,敌营已动,片刻金人便要袭关,还请杨帅先行离开,诱敌之事交与卑职即可。”榆关守将张敦固收到斥候探报,急忙报与杨可世,催他速速离开。

    杨可世微微一笑道:“敦固兄勿再多言,本帅意已决。某在西军中和夏狗缠斗之时,就做惯了诱敌的勾当,此道熟而。完颜阇母有身先士卒的习惯,让他看到本帅这个香饵,定能勾得他冲昏了头。去叫军士们再卖把子力气,喊杀声再大些,再把那些土匪、死囚都给宰了,摆弄好,莫叫金狗看出破绽来。”

    十月辛卯日凌晨丑时,完颜阇母帅军悄悄抵达榆关之下,关城之上越来越清晰的厮杀声让完颜阇母愈发兴奋,熊熊的火光也把完颜阇母的双眼映的一片血红。

    完颜阇母注视着关门,就在他开始不耐烦准备强行攻城之际,突然咯吱吱一串响动,关门竟自开了,关门之下十几个左臂缠着白布的黑衣人正和数十宋军打斗,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举火把奋力冲关外摇动。

    收到信号的完颜阇母大喜,双腿一夹胯下战马,便当先冲了出去,口中高声喊道:“儿郎们,冲啊!”借着朦胧的半月之光,金军如同潮水般的向榆关关门冲去。

    没等金军冲到,那些和黑衣人打斗的宋军早就转身逃跑,逃跑时更是扯开了嗓子高喊了起来,“关门已失,金狗入城了――”

    今晚担任冲关先锋的都是完颜阇母的亲军,早做了交待,知道关门中臂缠白布的都是自己人,并不误伤,直接杀入了关城之中。完颜阇母却是收住马势,对着刚才那摇火把的黑衣人头领问道:“汝是何人?”

    “小的李卓,乃南路细作司平州头目,书信便是小人送去。”

    “好。汝立大功矣,待此间事了,某定赏你出身。现在还需赖汝等为大军引路。”

    “是。大帅,关城内斗,宋军威海军统制杨可世赶来弹压,现正在关内。”

    完颜阇母大喜,急道:“啊!太好了,不想还有一条大鱼巴巴的赶来送死。李卓,你速速在前带路,定要抓住杨可世。”

    “报――报大帅,宋军已然弃关南逃,前军请示追与不追?”

    完颜阇母一听,勃然大怒,吼道:“入娘的蠢材,这还要请示,多年的仗都打到狗肚子里去了?只留后军一千守关,余者皆随本帅追敌,不可让平州知道消息,趁平州内乱,咱们正好一鼓而下。追!”

    ……

    “大帅快看,前面白袍白马之人便是杨可世。”

    “哇呀呀――宋将杨可世哪里走,速速下马投降!”完颜阇母一听前面纵马奔逃的就是杨可世,双眼顿时精光爆闪,猛催胯下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大枪就追了上去。根本就没意识到,一直紧跟在身旁的李卓和他的几个同伙却是渐渐了落到了大队后面。

    起初山道狭窄,疾马奔行片刻,山道就渐渐开阔起来,沿途溃散的宋兵也是越来越多,马军只顾拼命拍马逃窜,步军知道自己跑不过马腿,干脆慌不择路的向两边山冈上爬去。金军自是没功夫搭理这些溃散的步军,只顾跟着主帅完颜阇母一路向前猛追,心中琢磨着入了平州城后,大帅会不会开恩,放了军纪,让兵士们多抢些好东西。

    杨可世这会儿可一点马力都不敢收了,金兵的控马技术真是没话说,这黑天半夜,走的还是山道,居然还能纵马狂奔。杨可世回身一箭,射翻一个金兵,心中却是恨不得给自己的死心眼子亲兵一鞭子,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像个呆鸟似的遵照自己的命令,死死的举着火把将自己照了个通亮,好在自己早做了准备,在后背和马屁股上都加了盔甲,要不然早被金兵射成了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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